來源:少數派投資
逆向投資是價值投資的重要思想和重要分支之一。如何做好逆向投資?讀完這篇文章,很可能你會發現自己對逆向投資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投資心理學大師邁克爾•莫布森(Michael J. Mauboussin)是哥大商學院的教授,也曾任Legg Mason資產管理公司首席投資策略師。他最突出的成就是在投資策略、決策制定和複雜系統分析領域的研究。在他的眼裏,成功做好逆向投資,對於理解市場的心理和預期,非常重要。成功的逆向投資本身並不是要逆勢而行,而是要利用預期差距。而做到這一點,需要具備獨立和長期視角的心理,也能克服投資中各種代理人的問題。
以下內容,部分摘自莫布森在2005年于格林威治圓桌會議上的演講摘錄
遊戲的意義
在我的字典裏,「逆向思維者 」指的是 「持相反觀點的人」,而 「相反 」的定義是 「與通常或預期的不一致」。基本上,「逆向者 」就是與衆人背道而馳的人。
讓我從一個顯而易見的陳述開始:簡單的反向操作不會讓任何人變得富有。事實上,與大家保持同步通常在策略上是最有意義的。如果你在一家着火的電影院,你最好是跑出電影院,而不是逆勢跑進電影院。
這一點看似微不足道,但它有着非常深刻的心理根源。動物世界的許多生存策略都依賴於合作。一個簡單的例子是群居——魚群或麻雀成群的一致行動,以儘量減少捕食者的威脅。
如果與衆不同——不墨守成規不是唯一的目標,那麼有抱負的逆向投資者應該關注什麼呢?我轉向一個常識性的區分,我認爲這是投資行業中最常見的錯誤:未能區分形勢的基本面(例如,股票公司的基本面)和反映在資產價格中的預期。
賽馬爲這種區別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比喻。有兩個問題:這匹馬可能跑得有多好——要想知道基本原理,你可以看看這匹馬的記錄,它來自哪個馬廄,騎師,賽道條件等等,以及預期,這些都顯示在賭板上的賠率上。
有證據表明賽馬是一個相當有效的市場。引用Ray Sauer教授關於這個話題的一項研究,「在這些市場中設定的價格,近似地說,是對結果的有效預測。」
逆向投資者不僅應當關注總體情緒,更重要的是關注這種情緒如何導致基本面與預期脫節。
爲了繼續討論賽馬主題,我想引用Steven Crist的話,他是《每日賽馬報》的主席,多年來一直是《紐約時報》報道賽馬的記者。克里斯特爲長達13頁的章節《Crist論價值》是一本極好的讀物,可以與禾倫•巴菲特和本•格雷厄姆的作品相媲美。
以下是克里斯特的評論,請在讀的時候把 「馬」改成「股票」:
問題不在於比賽中哪匹馬最有可能獲勝,而在於哪匹馬或幾匹馬提供的賠率超過了它們實際獲勝的機會……這可能聽起來很簡單,許多玩家可能認爲他們遵循了這一原則,但實際上很少有人這樣做。在這種心態下,除了可能性之外,一切都從視野中消失了。不存在「喜歡」一匹馬就能贏得比賽這樣的事情,只有在他的機會和價格之間存在吸引人的差異。(強調)。
對沖基金經理邁克爾·斯坦哈特在他2001年的自傳中也表達了非常相似的觀點:
我把不同的看法定義爲持有一種有充分根據的觀點,這種觀點與市場共識有明顯的不同……理解市場預期至少和基本知識一樣重要,而且往往不同於基本知識。
現在誠實地問你自己:
你有多清楚地區分基本面和預期?
如果你和大多數人一樣,不太清楚。我引用心理學家Robert Zajonc的話,他總結得很好:
「我們有時會欺騙自己,認爲我們是在理性地行事,權衡各種選擇的利弊。但實際情況卻很少是這樣。很多時候,「我決定支持X」只不過是「我喜歡X」。我們買我們「喜歡」的車,選擇我們覺得「有吸引力」的工作和房子,然後用各種理由爲這些選擇辯護。」
此外,我們的喜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他人喜好的影響。成功的逆向投資本身並不是要逆勢而行,而是要利用預期差距。如果這一論斷是正確的,那麼就引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這些預期差距是如何產生的?或者更基本地說,市場是如何以及爲什麼是低效的?
遊戲規則
哈佛大學教授Andrei Shleifer總結了支撐有效市場假說(EMH)的三個論點:
投資者是理性的,對證券的價值也是理性的。這就是所謂的一般均衡模型的基礎。
投資者是不理性的,但他們犯錯是獨立的,因此加總在一起相互抵消,留給我們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案」。而且,
無套戥假設——即使一些投資者是非理性的,理性的套戥者也會猛衝進來,消除那些低效率。
蓬勃發展的行爲金融學領域瞄準了有效市場假說,集中精力破壞第一個理性代理模型和第三個無套戥假設。沒有人再真正相信理性代理模型,或者至少沒有人把它太當真。儘管它確實提供了一些非常優雅的解決方案。行爲金融學對有效市場假說的攻擊主要集中在對套戥的限制上。由於套戥遠非無成本、無風險,也沒有完美的替代品,存在許多低效率,即使它們不能被利用來獲利。
不過,總體而言,行爲金融學避開了第二哥論點。
讓我們重新審視實現市場效率的第二種方式——異質投資者的互動。在過去的20年裏,這一領域出現了一些重要的發展,通常被稱爲「複雜適應系統」。複雜的自適應系統無處不在,並且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徵:
這個系統開始於一群異質的主體,可能是螞蟻、細胞,也可能是投資者;
這些代理相互作用,導致一種稱爲「湧現」的特徵。
一個全球性的系統由此產生。
重要的是,全球系統的特徵和屬性與底層代理是不同的。整體大於各部分的相加。簡化論在這裏行不通了:你不可能通過了解每個單獨的部分來了解整個系統。
複雜適應系統的一個經典例子是蟻群——在蟻群水平上研究這個系統,你會看到一個適應性強、魯棒性強的系統,它的生命週期遠遠超過任何螞蟻的生命週期。但是,如果採訪單個螞蟻,它們肯定不知道全球層面上發生了什麼——它們是根據當地信息和互動運作的。
我們可以很容易地把股票市場看作是一個複雜適應系統的好例子。你會看到投資者的多樣性——成長型與價值型、長期與短期、基本面與技術面。你有一個聚合機制,是股票交易體系;你有一個全球系統或輸出,形成了股票價格。
但在複雜的自適應系統領域,並非一切都是完美的。你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來提高效率。我們認爲這些條件是:
代理的多樣性
聚合機制
激勵
《群體的智慧》這本中巧妙地闡述了這一思路。書中認爲,當這些條件具備時,大衆的表現將超過絕大多數個人,包括專家。或許我可以更直白地說:當這些條件具備時,市場是有效的。
爲了完善行爲金融學,一些批評人士聲稱,投資者並不多樣化,因爲他們犯錯誤的方式完全相同。我不知道這些人是否花了很多時間與真正的投資者打交道,但認爲投資者一直都在一致行動,這可信度太低了。
如果當這些條件存在時,市場是有效的,那麼它們什麼時候會變得無效呢?我相信,答案是,當三個條件中的一個被違反時。到目前爲止,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投資者的多樣性。
從社會心理學的研究中我們知道,多樣性崩潰是週期性發生的。作爲人類,我們喜歡屬於這個群體,但我們願意在不同程度上加入一個群體:更正式地說,我們都有不同的接受門檻。
有一點我要補充,但不會進一步闡述,那就是這些系統是非線性的。它們受制於臨界點。所以你可以看到多樣性開始分解,但對價格沒有任何顯著影響。然後,有一句諺語「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系統的狀態變化非常快。
20世紀50年代,心理學教授所羅門·阿希在耶魯大學進行了一系列實驗。
他邀請五十名男性學生參加「視覺測試」,其間,他將實驗分成8人一組,一共進行了18組實驗。這個測試很簡單,阿希將兩張紙擺放在參與者(participants)的面前,一張紙上是一條豎線,而另外一張紙上是帶有A, B, C編號的三條平行豎線,參與者只需從A, B, C中選出一條和另一張紙上的線一樣長的線,並逐一報出答案即可。但參與者們不知道的是,與他們共同參加實驗的另外七個人都是阿希事先安排好的,是他的同盟(confederates),而真正的參與者在每一組實驗中都被巧妙地安排在了最後的座位,爲的就是讓他們最後回答問題。
在18組實驗中,阿希安排其中12組的工作人員統一地報出相同的錯誤答案,而剩下6組的工作人員則沒有給予參與者們壓力,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阿希發現,在那12組中,由於前面的七個人都毫無例外地報出了同一個錯誤答案,即使面對顯而易見的正確答案,參與者們也傾向於報出與那七人相同的答案。他的實驗結果表示,在那12組中,75%的參與者都至少一次地出現了從衆現象,只有25%的人從未有過從衆行爲。而在另外的6組中,只有少於1%的參與者給出了錯誤答案。
實驗過後,阿希採訪了他的參與者們,詢問他們從衆的理由。儘管有些參與者表示自己是真的相信了那個錯誤答案,很多參與者還是表示自己其實知道那是錯誤答案,但是因爲害怕被其他參與者覺得自己很怪、很不合群而遵從了大衆給出的答案。
因此,關鍵是找到多樣性細分,並確保「賠率」補償你所承擔的風險。這兩項任務都不容易。毫無疑問,多樣性崩潰時有發生。這意味着股市風險是內生和外生的。儘管如此,多樣性崩潰更多的是例外,而不是規律。
在《逆向投資的勝利》這本書中,提供了一系列指標,幫助識別極端情緒或多樣性崩潰。我最喜歡的一個例子叫做「萊福德島的詛咒」。在過去20年左右的時間裏,摩根士丹利舉辦了一次會議,邀請最聰明的投資者討論市場和股票。
摩根士丹利的長期策略主管巴頓•比格斯指出,萊福德島的共識往往被證明是押注相反方向的重要信號。例如,2003年末,絕大多數投資者認爲2004年的利率將會走高。然而在2004年結束落定時,10年期美國國債的收益率實際上更低。
制約因素
好吧。即使你接受了我到此爲止的論點,你也可能會問:"爲什麼沒有更多的人嘗試這樣做呢?在這種情況下,有兩類重要的制約因素作用於投資者。
第一種我稱之爲組織約束,但它們基本上源於代理任問題。我認爲查利-埃利斯將投資到底是「業務 」還是「專業」,並進行對比的說法最爲恰當。業務是爲了賺取費用;雖然擁有一個充滿活力的業務無可厚非,但只追求費用最大化(或防止費用下降)的行爲可能會損害業績。而專業投資則是爲股東帶來卓越的長期業績。
我們面臨的挑戰是,投資管理鐘擺似乎已經從專業領域轉向了業務領域。近年來,共同基金和對沖基金的數量激增,而新基金往往恰恰是在近期業績最好的時候推出!例如,傑克-博格爾(Jack Bogle)指出,《貨幣》雜誌 2000 年 3 月刊上刊登的 44 只股票共同基金,大部分是熱門科技基金,平均一年的業績爲 85.6%。這與逆向投資的目的完全相反,儘管可以說這是一門好生意,至少在短期內是這樣。
另一個例子是,多年來,基金的費用一直在上升,而不是下降。許多共同基金公司爲了保持資產,要求投資組合經理儘量減少跟蹤誤差。許多投資組合經理抱怨說,他們有太多的時間投入在管理規模,而不是實現財務業績。
對沖基金也無法避免這些代理任問題。絕對回報策略最近大受歡迎,這可能會導致一些基金經理做出比理想經濟意義更短期的賭注。一些著名對沖基金最近推出的只做多基金也引發了一些有趣的問題。
即使投資者在一個專注於專業的環境中運作,成功的逆向投資也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質。
凱恩斯的許多名言之一是,「世俗的智慧告訴我們,傳統的失敗比非常規的成功更能維護聲譽。」沒有比這更能說明逆向投資的重大心理約束了。我們隱掉一些細節討論,有兩個主要的心理要求是逆向投資需要滿足的:
1. 獨立。再次強調,我們的目標不是僅僅爲了做一個逆向投資者,而是在基本面和預期之間存在差距的情況下,能夠安心地做逆向投資者。這種獨立是困難的,因爲最大的差距往往與最強烈的渴望成爲群體的一部分相吻合。
獨立性還包含了客觀性的概念:一種在不受外界因素影響的情況下評估可能性的能力。畢竟,價格不僅會通知投資者,還會影響投資者。
2. 長期視角。投資本質上是一種概率練習,重點應該是過程,而不是短期結果。逆向投資者承認,市場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修正預期。短視的損失厭惡情緒加劇了這個問題,這種情緒認爲,你越頻繁地評估自己的投資組合,就越有可能看到虧損,從而產生損失厭惡情緒。
總之,逆向投資顯然非常困難。成功投資的第一步是澄清問題,以及如何最好地思考問題。我也正是這麼做的。
編輯/jay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