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要为自己寻找一面镜子，好照见自己的灵魂。那镜子或许是铜制的，或许是玻璃的，又或许是由一个奔跑在篮球场上的黑人运动员构成的。这倒也无妨，横竖都是照见自己的工具罢了。

老詹者，勒布朗·詹姆斯也。一个将篮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人，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里不断制造奇迹的"天选之子"。他的拥趸们日日观看他的比赛，夜夜刷着他的集锦，仿佛他的每一次扣篮都能为他们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这般情形，倒也颇有些"望之如父"的意思。

我曾见过一个青年，房间里贴满了老詹的海报，衣柜里塞满了老詹的球衣，连说话时都要模仿老詹的神态。他每每谈及老詹的成就，眼中便放出异样的光彩，仿佛那些总冠军戒指、MVP奖杯也有他的一份。这青年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系于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陌生人身上，老詹赢球他便欢天喜地，老詹输球他便如丧考妣。这情形，细想起来，竟有些可怖。

偶像崇拜一事，自古有之。古人拜神像，今人拜球星，本质上并无二致。人们总是需要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来寄托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感与梦想。老詹之于他的球迷，恰如宙斯之于古希腊人，只不过前者穿着耐克鞋，后者披着白袍罢了。

然而偶像终有黄昏时。老詹的头发日渐稀疏，他的脚步也不如从前迅捷。尽管他仍在场上奋力拼杀，但退役的阴影已然笼罩。这对那些将自我价值完全寄托在他身上的球迷而言，不啻为一场精神上的灭顶之灾。

我想，那些声称"老詹退役了我的人生就完了"的人，大约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人生。他们将自我完全投射到一个遥远的偶像身上，以至于当这偶像消失时，他们便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这情形，就像一个人站在两面相对的镜子之间，看到的只是无限延伸的虚像，却始终找不到真实的自己。

人的精神若全系于外物，则外物消亡时精神必将崩溃。老詹退役后，篮球不会消失，生活仍将继续。真正的问题不在于老詹是否退役，而在于我们是否能够在崇拜偶像的同时，保持自我的独立性。

或许，老詹退役的那一天，对某些人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当那面一直照映着他们的镜子破碎后，他们反倒有机会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了。这过程固然痛苦，但痛苦往往是成长的催化剂。

偶像终将老去，而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与其问"老詹退役了我该怎么办"，不如问"没有老詹，我该如何认识自己"。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陪伴我们走到最后的，只有我们自己。

老詹终究只是一个打篮球的，而我们，却是自己人生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