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07月16日 10:38
郭强生:始于牵挂,终于缘满 | 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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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讲述了作者在父亲过世后,独自面对孤独、悲伤和自我疗愈的过程。作者从最初的失落和挣扎,到尝试通过社交、运动等方式寻求慰藉,最终在写字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文章深刻地探讨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孤独的感受以及如何重建生活秩序,展现了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和自我救赎的心路历程。

😔 **直面孤独:** 父亲去世后,作者的生活陷入空虚,与世界隔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不仅是精神上的,更是具体到生活中的点滴,例如独自面对隔离、清理遗物等,使得作者深刻体会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 **寻求慰藉:** 为了摆脱孤独和恐惧,作者尝试了多种方式来寻求慰藉,包括看韩剧、关注电视节目、与朋友保持联系以及在街上漫步。这些尝试反映了作者在困境中积极寻找出口的努力,但同时也暴露出内心的焦虑和无力感。

✍️ **重拾书写:** 在艺术家朋友的鼓励下,作者重新开始写字,这成为疗愈的重要方式。通过写下“始于牵挂,终于缘满”八个字,作者不仅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也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写字的过程象征着作者重建生活秩序,重新与世界连接。

🌳 **感受自然:** 作者在公园的绿荫中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安慰。在都市的喧嚣中,作者在公园里找到了一个可以独处、思考和疗愈的空间。绿色植物的陪伴,也让作者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支持和理解,最终,作者在绿荫中倾诉,重新开始。

🔄 **回归平静:** 停止了无谓的自我强迫,慢慢地继续无所事事,作者似乎找到了重回生活常轨之道。重新静坐灯下动笔,感受着绿色生命的安慰,作者最终回归平静,重新开始书写,这象征着作者从悲伤中走出,迎接新生活的开始。

2025-07-16 10:00:00

我的世界却像越退越远,只有把自己藏身在公园空寂的绿荫里。视觉中国|图



我试过了。

爱和荣誉和怜悯和自尊和同情和牺牲——

若我失败了又如何。

      ——西格丽德·努涅斯《告诉我,你受了什么苦?》


我不急着书写,事实上,从父亲过世的半年前,我就已经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曾答应出席某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主办单位体贴我父丧才一个月,不知我是否还能依约参与典礼后的座谈。我说可以。不料当天自己说话有气无力,台下观众有人打断:大声一点!我冷冷回应:我说话就是这个声音。才知道自己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强打起的精神立刻破功。

为什么要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失态?强忍着疲与伤上阵,到底想证明什么?

以前的我至少还可以抓得住某种自我修复的节奏。

从没有脸书IG推特等等一切社交平台的账号,向来日子过得简单,从四十岁的时候就知道,生命中没有太多后援,若生活太多彩多姿,相对也被要求提供更多的社交价值。孤家寡人如我,成不了姐夫是总裁、侄子是医生这种人际概念股,安分地教书写作就好。

总是希望能够按着自己的节奏,不活在众人的目光中;过得好还是不好,没有需对任何人交代的压力。

但这一次,我的脑袋像是一座空置的仓库,没有任何语词被丢进那片黯空中产生的回音,也没有时间的步履声。

因为每天都是一个人,没有上门的亲友需要对他们解说我经历的过程,从住进隔离病房说起,每来一个说一遍,说到倒背如流。

也没有起床后就见得到的家人,可以一起复习曾经跟父母的时光,讨论如何清理遗物或暂时聊聊分心的话题。我可以什么也不做,从睁开眼睛就呆坐在那儿。


或是开始做一些以前从不会做的事。

包括一口气看了七十集的韩剧,成了徐乃麟电视麻将节目的忠实粉丝,还有以前不管有多红我都没兴趣的《孤独的美食家》,我也会边看边自语:“是的,以后就只有一个人吃饭了……”

于是转而每天传简讯给来参加过告别式的朋友,找他们陪我吃饭。

这件事得赶快做,趁他们对我的关心还有热度的时候。因为我相信,三个月后大概他们也都失去了此时的同情与善念,凡事适可而止。我得先挨过这段时间再说。

朋友若问起我最近都在做什么,我会回答“在运动”。其实就是每天出门在街上乱走而已,觉得不应当每天待在屋里。为什么不应当?是独处令人心惊,还是害怕自己从此一蹶不振?那种总有针扎在胸口的无力感,激引着某种想要逃跑的恐惧,却不知能逃去哪里。

时节已是初秋。在清丽的秋高气爽中,怀着一颗无法解冻的心,我固定会从二二八公园走到林森北路。

这一切无谓的自我强迫,像是正在对莫名的恐惧胡乱挥打反扑。因为恐惧,才会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振作的样子。

勉强找回的那一点模糊的生存规律,一不小心就可能全盘覆没,哪怕从记忆中拉出多那么一分对过往的不舍,潦草堆栈成一区存放的碎片或许就要应声垮塌。

没想到以前口口声声的孤独之外,还有更大的孤独。不是精神上的,而是如此具体被切断一切生命血缘后的物理感受。

悼念,原来也需要找到自己的发声位置。

就像那个朋友的父亲会对妻子说出那句,我现在是孤儿了。但是我没有理由与对象,可以开口说出同样的话。这种话只能跟最亲近的人说,否则听起来就像是一种自怜的病态。

就算与我同龄,目前他们要不都在忙着照顾高堂,要不就忙着含饴弄孙。除非,有哪个朋友是跟我一样,落得赤条条一人得独自老去。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只是我先走到这一步。

我还找不到可以惺惺相惜的同类。

有个认识多年的艺术家朋友,在我办完告别式后邀我去他的画室坐坐,也不特别说些安慰我的话,中午叫了外送,我们就平常地一起吃便当。饭后,他带我到他的大工作台前,桌面上摆着纸笔墨砚,他说,来写字吧!既不抄经,也不临帖,他说就写心里想到的。然后他也在我对面坐下,自顾自地开始练起他的字来。

不记得我上一回写毛笔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倒是有五六年时间,我帮父亲买了一本又一本的宣纸册页,供他写书法。

十年前刚请了留职停薪假回到台北时,父亲的手连原子笔都握不住,我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先帮助他手脑恢复协调,进而训练他的记忆。晚饭后我都会说,来写字吧,我说一句成语,他就写一句,几个月后失智状况果真得到改善。从一开始发现自己失能无法自理而消沉的父亲,渐渐地也显得精神起来。

父亲没有放弃,我更不能放弃。下一步便是让父亲重拾他的书画。


记得小时候,家里书房里放了两个大榉木箱,箱门上刻着“书道全集”四字棣书,那是父亲花了不小的一笔钱特别收藏的,里面装了上百册名家碑帖的复制本。写书法就是父亲多年来每天的固定功课,直到十年前他突然再也不写了,我才警觉是父亲的身心出了状况。

终于他又能够开始运笔重拾书法的那天,我的惊喜大概不亚于看见自己的孩子踏出学步的第一个脚印。

裁纸备笔研墨找碑帖,父子两人最后几年共处的静好时光,都过去了。

回忆起这些过往,面对展开在眼前的一方洒金粉彩宣纸,迟迟不知该写个什么。终于,沾满了墨的笔尖落在了纸上,工整的一笔一划十分笨拙,却是正心诚意的八个字。

“始于牵挂,终于缘满”。

仅维持了短短两个月,我便不再出门“运动”。

虽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如游魂晃荡,确比长坐桌前写作要健康养生,但现在回想起来,停止那样的自我强迫,慢慢继续无所为,像是先关机之后重开机,恐怕才是重回生活常轨之道。

能再度静坐灯下动笔,真是太好了。

彼时,走到林森北路后,一定会来到南京东路与中山北路口,那片违章建筑拆除后改建而成的公园独坐。

午后三四点,园内几乎没有人影,但是透过茂叶绿枝筛下的日光,看到人潮车马如隔江对岸流动着,我的脑海中却常浮现疫情封城时的台北,随处都是这样空旷不受干扰。那时曾刻意出门,就是为体验那种久违了的车稀路阔,走在那样的台北,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

曾经台北也是这样,一条条大马路仍十分适合漫步。在疫情紧绷的时刻,那曾是我唯一身心暂时舒缓的方法。

人潮回来了,车马回来了,但是我的世界却像越退越远,只有把自己藏身在公园空寂的绿荫里。

那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绿色生命给人类带来的安慰。

它们在乌烟瘴气的都市尘嚣中兀自过它们的日子,相亲相知地,不需言语。也或许,以它们的某种特殊语言,正窸窣交换着对人类的观察心得,提醒彼此,不要打扰我的悲伤。

我累了。

一句自己不经意发出的呢喃,无法向外人告白的心情,就这样被轻声吐露给了这些陪伴者。

然后是一阵风冒失地闯入,我仿彿听见绿叶们发出了又像责备,又像吃惊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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