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点:我们之前采访钉钉前 CEO 叶军和金山办公 CEO 章庆元时,他们都问了同一个问题——飞书到底招这么多人在干嘛?媒体曾说你们有上万人,实际当时是五六千人,现在你们也有三四千人。
谢欣:飞书人多吗?你们知道微软 Office 有多少人么?上万人。
晚点:当时钉钉可能只有几百人。
谢欣:大家目标不一样,所以投入不同。
但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我们有一万人,我们有个群,里面有很多别的部门的人在,岗位、部门调整后也不会给他们踢出去,所以那个群有很多人,但也没有一万人。
晚点:2023 年初,梁汝波在全员会上提到,飞书研发投入不亚于抖音和 TikTok,但是 ROI 不是很划算。现在集团还有这样的声音吗?
谢欣:价值不同,不是每件事都要用人数和收入去衡量的。
我刚好用飞书的 “知识问答” 问了一下这个问题,梁汝波原文是:“公司对火山引擎和 Lark 的研发投入不低于抖音或 TikTok,现在看 ROI 其实不是很划算。”
媒体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其实还有后半句:“做好企业服务,对公司成为一家好的科技公司很重要,要保持技术或管理理念实践方面的竞争力,探索技术服务是关键。”
晚点:你觉得在字节的体系里,飞书可以保持更慢的节奏吗?字节之前尝试又放弃了很多和移动互联网不同的业务,比如 PICO、大力教育等。怎么衡量组织效率?
谢欣:我觉得不能叫 “更慢”,是更长。我们的收入、增长,比中国任何一家 SaaS 公司都快。相对 to C 的爆发,to B 本来就是长周期、持续累加的行业。
如果要跟抖音比,中国几乎所有公司都更慢;飞书、火山的投入产出比跟抖音比也是绝对不划算的,长期也比不过。
晚点:人效也不划算。
谢欣:那肯定是。我想说的是,我们作为一家创新的科技公司,先进的工作方式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此前我们已经使用了中国所有的办公工具,我们用过钉钉,用过企微,用过几乎所有的,我们后来自己做,是因为找不到好的工具,我们出发时,就不是从 ROI 来考虑的。
而且 Office 这个领域,对于后进入者,其实都是一个不太赚钱的事情,赚钱是很难的。
晚点:你们现在还有亏损压力吗?扭亏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情吗?
谢欣:我们最关注的还是长期目标和天花板,而不是眼前是否亏损或者 ROI 高不高。我们的目标是让工作方式变得更先进,真正带来长期的大价值。
晚点:这个长期,是多长?
谢欣:今天我看的 “长期” 是 2030 年,也是正式对外 10 年的时间。
我们做的是 to B 产品,和爆发类的 to C 产品相比,to B 就是长周期、持续累加的过程。如果我们看微软,看 Office,它借助了时代的红利,还花了那么久。
在飞书早期,我们想的是先拿下那些新兴公司,觉得他们迟早会取代传统企业成为主流。但后来回头一看,过去十年里,那些老牌公司占全球 GDP 的收入比例还是非常大的。
这件事也让我意识到,我们不能只拿下这些新的优秀的公司,还要去拿下那些老的大的公司。
晚点:有什么大客户是你一直想拿但没拿下来的?
谢欣:还是有的,比如京东,我们跟京东接触过,但是后来京东自己停止了对外选型的动作。
晚点:其他的大互联网公司,比如美团、拼多多呢?
谢欣:大互联网公司,还是比较难拿下的,他们有开发能力,会自己做工具,也不在乎几百万几千万的投入。
我有时跟人讲着玩,如果飞书、钉钉、企微不是我们三家公司做的,而是三家独立创业公司做的,那么字节、阿里、腾讯会选择哪个产品作为自己的办公工具?
晚点:好问题。我觉得腾讯的选择应该很有趣。
谢欣:从我的角度,我觉得要选飞书。但这我只是自己觉得,也没有什么价值(笑)。
晚点:比亚迪、宁德时代这样的制造业大公司,为什么拿不下来?比亚迪有一个智能化研究院在用飞书,但整体还是在用企微;宁德时代则是在用钉钉。
谢欣:宁德时代还挺可惜的,疫情时我去拜访,但我都到了,他们老板突然不舒服,不能见人了,就没有见成。
晚点:你觉得自己算一个好销售吗?
谢欣:我不算吧。
晚点:大企业对高度定制化的需求更明确,你们是否考虑满足这部分需求?
谢欣:大企业确实是这样,但它也不是绝对的。比如说极少有大企业自己做电脑,极少。我们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电脑。这意味着,如果你的产品边界定义够好,又有足够深的技术含量,大客户的定制化需求就会变弱。
晚点:去年还有不少人评价飞书是 “叫好不叫座” 的产品,但很快从汽车到消费品客户,都在全面接入飞书,飞书有爆发时刻吗,它是如何到来的?
谢欣:我们内部看数据,飞书一直在比较平稳地增长的。只是 to B 产品的积累效应比较强,外界关注往往是在某个节点突然显现出来。
晚点:你觉得飞书的发展过程中,走过哪些弯路?
谢欣:我觉得起步阶段还是考虑不够深。比如我们现在的产品形态对中国用户挺友好,但放到全球视角看,抽象层次还不够高,在海外影响力也不够大。回头看,当时应该同时考虑国内和海外两个市场。
晚点:为什么这个形态不适合海外市场?
谢欣:市场玩家不同。在中国,我们的对手是钉钉、企微;可到海外,对手就是微软 Office 全家桶、Google Workspace。你在国内做 IM base(以对话为基础)的协作产品没问题,但在国外,用户习惯、系统集成方式完全不同。
晚点:那从产品形态来说,如果未来想做全球化,你觉得要怎么改?
谢欣:我现在的想法是,基于 AI 重新设计产品逻辑。站在 AI 的角度重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