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对客观时间的认知与其内在感受出现差异时，就会产生时间矛盾感。这种矛盾会影响团队的任务进程，最终带来不一样的绩效成果。有效的时间管理需要整个团队“抱团”进行，既不能回避或掩盖问题，也不能盲目地被其中一个成员主导。
时间是重要且稀缺的资源。尤其对团队而言， 时间管理与协同不畅往往导致任务拖延、决策仓促、未能充分征求意见、缺乏对彼此工作进展的讨论、为了赶时间而忽略重要事项等问题。然而，团队时间管理的挑战不仅仅在于客观时间的有限性。即便墙上挂着一样的钟，日历上列着一样的日程，大家都知道截止日期，但每个团队成员对时间的主观感受仍不尽相同，有的人可能感到时间仍很充裕，有的人却觉得所剩时日不多。
本篇文章的三位研究者将这种团队成员对时间主观感知的不一致性称为“时间矛盾”（temporal ambivalence），并研究了时间矛盾对团队内时间分配、任务阶段转换和团队绩效的影响。
时间矛盾的本质
当人们对客观时间的认知（“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与其内在感受（“才过去一会儿”）大相径庭时，就会产生时间矛盾感。
在工作团队中，时间矛盾可能会以不同情形出现。一种情形是全体成员有共同的矛盾感，即整个团队的主观感受都与客观时间不一致，大家都觉得时间很多或不够。另一种情形是成员之间的主观感受相互矛盾，有的人因为时间不够而感到焦虑；有的人觉得一切在正轨之上，定能如期完成任务；而有的人觉得时间还很充裕，不着急行动。不论是哪种状况，团队都需要应对感知矛盾带来的时间管理问题。
关于一般矛盾的研究发现，人们往往会采取回避策略，避免让自己处于冲突与纠结的情绪或两难选择中。尤其是在没必要立即解决矛盾之时，暂时搁置一边不失为一种好的策略。然而，在团队时间矛盾问题上，想回避是不可能的，因为不论大家是否就此展开讨论和应对，时间一样会无情流逝。随着任务推进，搁置所导致的问题堆积只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团队时间管理和任务阶段转换
任务阶段转换意味着团队任务进入下一个环节，成员注意力和工作重点需要有所调整。每个转换的节点都为团队校准进程、减少时间主观感受分歧提供了一次机会。在该节点上达成共识，意味着团队成员在上一个任务阶段是否已经花了“足够” 的时间、是否需要分配更多时间给下一个阶段等问题上形成了统一认知。
已有研究发现，团队在任务开始后一般会形成一种互动模式，更多聚焦在工作内容上。然而，通常在任务时间过半时，团队会将注意力从工作内容转移到时间上。他们开始意识到需要进行时间管理， 调整互动模式和工作活动，从而出现任务阶段的转换。但是，如果有些成员出于惯性而未能调整工作方式，团队的时间管理就会出现问题。
“快表”“慢表”“正常表”
研究者们对团队时间矛盾背后的奥秘充满好奇：它会如何影响时间分配、任务阶段转换和团队绩效？带着这一疑问，他们精心设计并完成了一场别具一格的实验。
268名参与者被分成67个四人团队，任务是在60分钟内为一家虚拟航空公司制作一则音频广告。这些小组被随机分配到三个实验条件组中。为了操控客观时间与主观感知之间的矛盾，研究者在实验室的时钟上做了手脚。“快表组”的时钟比正常时钟走得快33%，“慢表组”的时钟比正常时钟走得慢33%，只有“正常组”的时钟是准确的。这意味着，“快表组”只有40分钟完成任务，而“慢表组” 有80分钟。为了防止参与者发现“猫腻”，研究者让他们将手表和电子产品都留在实验室外。当钟表走过60分钟时，所有团队都被要求停止讨论并开始录制广告音频。研究者对讨论全程进行了录像。
事后，三位独立评审者对广告音频是否有创意、是否引人入胜、是否令人印象深刻以及是否具有说服力进行打分。三人平均分计为团队绩效。以67个团队讨论视频中的68137个发言为分析单位，两名助理还提取了三类时间管理行为：关于进程的对话（“我们是否应该开始写广告文本了？”）、关于时间的对话（“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和看钟表的次数。
一方面，研究者在时钟上做的手脚成功“操控”了参与者的时间感受。“快表组”比正常组感觉时间流逝得更快，“慢表组”则比正常组感觉时间过得更慢。出乎意料的是，这三组总体在团队绩效上不存在显著差异，尤其是比其他两组拥有更多时间的“慢表组”，并未制作出更优异的广告。可见，主观时间比客观时间更能影响绩效。
另一方面，研究者重点关注了从理解任务并产生创意的阶段向正式脚本写作阶段的转换，发现与团队绩效呈倒“U”形关系（图1）。过早或过晚进入写作阶段的团队的广告设计得分相对较低，而得分较高的团队是在钟表显示时间过半之前一点进入写作阶段的。
图1
有效与无效的时间管理模式
研究者进一步将67个团队分为“过早”“过晚”和“适时”（接近半程）转换任务的团队。研究者深入分析对话模式后发现，与过早或过晚转换任务的团队相比，适时转换任务的团队最普遍的行为特征是“ 抱团管理时间”。当有成员提出关于任务 进程的问题，大多数成员都积极响应，表达自己对进程的理解和对提议赞成与否。尽管并非每次有人提出进程问题都会得到关注，但哪怕在前半程有一次相关的建议得到重视并引发集体讨论，团队时间分配就会更加高效。例如，“慢表组”的一个团队在钟表显示过去18分钟时，成员A提出：“我们需要多少时间来写广告脚本啊？”成员B积极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我们可能至少得预留20分钟来写稿吧！”成员C表示同意：“这个时长比较合适。”成员D进一步建议：“那咱们接下来再花10分钟头脑风暴，剩下的30分钟可以写文稿并进行表演。” 其他成员也表达了同意。之后，大家将注意力转回了任务本身，并在30分钟时转换到了写作阶段。
可见“抱团管理时间”具有“聚焦”和“集体” 两个特征，即团队将关注点从任务中抽离出来，短暂聚焦于时间和进程规划，大部分或全体成员都积极参与时间管理。这次“抱团”行动使得整个团队对时间管理形成共识，确定不同阶段的时间分配。有趣的是，“慢表组”的团队比另两组更少呈现出这一特征，可见拥有充裕时间不一定能高效使用时间。
没能适时转换任务的团队则表现出典型的无效时间管理模式。任务转换过晚的团队大多“回避问题”，当有成员提出关于任务进程的问题时，有人会即刻扭转话题以避免大家讨论时间管理。例如， 正常时钟组的一个团队进入第6分钟时，成员A提出：“我们或许应该大致规划下这一个小时，比如下一步做什么。”而成员B则把话题又转移回任务本身：“我觉得我们可以把白板上写的那些词用到广告中去。”成员A竟接受了话题转换，附和道：“是的是的，这些都是好的素材。”整个团队随后就又专注于任务内容了。到第27分钟时，成员C又提出：“咱们应该写个文稿出来了。”成员D却说：“你们知道某某牛肉干的广告吗”，并花了很长时间描述该广告，此后整个团队又进入任务讨论，而没有讨论进程安排。该状况又出现了两次，直到第46分钟这个团队才真正开始写广告脚本。
任务转换过晚的团队还有“掩盖争议”的特征，即当成员对时间分配有不同看法时，表面上团队达成共识，但争议并未得到解决。例如，“快表组”的一个团队在短暂讨论了剩余时间后，成员A说：“是否应该留出时间进行头脑风暴，然后开始写作？”成员B点头道：“我们头脑风暴10分钟如何？”但他接下来又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排练。”A的写作建议和B 的排练建议似乎让成员C感到困惑，说了一句：“听上去……貌似……”, 没说完就清了清嗓子不再继续。整个团队陷入长达9秒的沉默，之后就接着头脑风暴了，并在第50分钟时才转换到写作阶段。这类团队都在时间管理上达成表面一致，倾向于避免对不同观点展开讨论。成功避免“掩盖争议”的团队有着不同的方式。有的团队成员明确表达异议，如“我不认为这样安排有用”，这使得团队有机会直面并解决争议，而不是“粉饰太平”。还有的团队成员会直接表达困惑，如“我被搞晕了”“到底我们要做什么”，这使团队有机会进一步澄清。
任务转换过早的团队也有其行为特征—“消极跟随”，即整个团队被一个成员所主导，过早进入了广告写作阶段。例如，正常时钟组的一个团队在第7分钟时围绕已经用掉的时间进行了交谈，成员A随即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着马克笔说：“我来写在白板上，大家说我们应该怎么写？”而整个团队并没有讨论此刻是否应该开始写作，而是被动地进入了A主导的写作阶段，成员B甚至对广告开头的写法提出了建议。这种状况在团队中建立了一种潜规则，被动附和、不对时间管理展开讨论成了合适的做法。成功避免“消极跟随”的团队，要么没有一个“强势”成员，要么其他成员会“抱团管理时间”并拒绝过早切换任务。
10个任务转换过晚的团队基本上都有“回避问题”的表现，5个有“掩盖争议”的表现；14个任务转换过早的团队中11个有“消极跟随”的表现；而43个及时转换任务阶段的团队中有这三个问题的团队分别只有3个、2个和3个。同时，“快表组” 的团队更容易“ 回避问题”，“正常组”更容易“掩 盖争议”，而“慢表组”更容易“消极跟随”。
管理启示录：管理好“时间矛盾”才能有效工作
为何团队会出现时间管理问题？根源之一是未能处理好“时间矛盾”。团队往往只关注客观时间，而忽视了成员在主观时间感知上的差异。这种差异会影响及时有效的时间规划，从而影响团队绩效。
那么，团队该如何有效管理“时间矛盾”呢？以往的观点认为，团队进行时间管理的机会窗口非常稀有。但从该研究中可以看出，并非机会稀有，而是团队未能充分关注并利用这种机会，不是回避问题，就是满足于表面和谐，甚至消极跟随个别成员的节奏。有效干预始于团队，尤其是领导者对这些问题的认知。领导者须分析团队时间矛盾与管理模式，在团队中建立起有效的流程和结构，以实现积极的“抱团时间管理”。
本文改写自全文：Caught Between a Clock and a Hard Place: Temporal Ambivalence and Time (Mis)management in Teams[J]. Organization Science, 2024, 35(1):307-325.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复旦商业知识”（ID：BKfudan），作者：《管理视野》，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