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 03月20日
破除对确定性的病态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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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基于霍华德·马克斯的投资备忘录《确定性的谬论》,探讨了商业领域对“确定性”的病态追求及其危害。文章指出,经验主义和归纳法常常导致粗糙的模仿和思维禁锢,而对“确定性”的盲目追求更是滋生了无数荒诞理论。文章强调,真正的商业洞察和创新往往来自于对事物本质的思考,而非对数据的盲目依赖。拒绝“确定性”的诱惑,才能接近真相,避免陷入认知陷阱,做出真正有价值的决策。

💡 **“确定性”的谬论**:商业理论常常基于向前总结,无法向后预测,缺乏真正的指导意义。对“确定性”的病态追求,导致人们轻信各种伪科学和空洞的商业理论。

🧪 **实证主义的局限**:过分依赖实证和数据分析,可能导致对事物本质的思考的缺失。真正的理论突破往往诞生于对实验的“超越”,科学的每一个革命性的进步,都是先于实验而出现的。

🛡️ **安全感的陷阱**:对“确定性”的追求,本质上是对安全感的渴望。数据依赖、证据依赖、追逐热点等行为,都是为了规避风险、避免承担责任,而这些决策往往对生意的本质造成伤害。

🎯 **思考的价值**:面对一个绝大多数情况下无法产生真正的“实证”的商业世界,能够让你避免陷阱的唯一路径就是,拒绝追求确定性本身。你的思考路径决定了你如何看待数据,只有当你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意识到,你是不可能真正拥有确定性的时候,才能帮助你躲开铺天盖地的思维陷阱。

去年我们发布研究内容《当用来对抗宏大叙事而被提出的"人本",变成了"BuzzWord"本身》后,Howrad Marks发布的新一期投资备忘录——《确定性的谬论》,我读后发现,其中很多观点的内核都和我们的观点出奇地一致,尤其是那句:“唯一确定的结论就是,经济学家们不应该发表任何结论”。

当然Howard是基于投资的视角展开,我们是基于企业战略的视角展开。但,就像我们之前在很多篇研究中,重复过无数次的理念:

世界绝大多数事情在本质上的内核都是一致的,而这内在的本质,才是你看懂事物的途径。农业和互联网,消费和人工智能,本质上并无差别。如果你觉得只能从餐饮企业身上去学习怎么做餐饮,只能从酒企身上去学习怎么做酒,从互联网企业身上去学怎么做互联网,从人工智能企业身上学习人工智能;那你的思维,依然停留在经验主义驱动的层面,但经验主义带来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粗糙的模仿,经验是思维禁锢的牢笼,几乎所有根深蒂固的错误,都诞生于此。

于是,在我们2025年计划的开启新系列《破除商业思维里的顽疾》的开篇中,我想从Howard这篇备忘录给我的一些新的灵感开始。就这一个:

明明Howard Marks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批判了十几年的,对“确定性”的病态追求,然而十几年过去了,即使霍华德说,他的备忘录已经从他25年前刚开始写的时候的默默无闻,到今天的极富盛名。

但现实确是读的人再多,影响力再大,即使到了今天,除了霍华德本人和芒格等极其少数的人之外,却依然几乎“毫无作用”。

直至今天,“确定性”的鼓吹,依旧屹然不动的大肆占据着商业舆论的99%的版面,情况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善。

我们想从这一现象出发,聊一聊,为什么说,接近真相的第一步,是拒绝“确定性”的诱惑。但同时,贩卖确定性又是“某种程度上”绝佳的商业模式。

但就像我们上篇所说,不是每个人都要做蝙蝠侠,你当然可以选择做小丑。毕竟小丑也是一个极具魅力的角色,但一个愚蠢的坏人真的没救了。

在你看完后,你可以自己选择取舍的方向。我们从不试图说服任何人,我对于世间万事万物的最高原则就是:你想要的,就是对你而言最好的。

但最怕的是“目的和行为”的错配:即,你努力了半天,却是在追逐那些,并不是你想要的。

因为,目的和行为的错配,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痛苦的来源。

一、关于“确定性”的,那些无数错误的解法

管理学历史上有一本颇有名气的作品,它收获了各式各样的褒奖:叠加着斯坦福商学院+麦肯锡+哈佛商业评论各类奖项的一系列的加持,根正苗红的学院派血统,让国内的一些野蛮生长的企业老板们,特别喜欢走火入魔式的,把它视为珍宝般的,自己所欠缺的,国际先进管理理念。它就是:《基业长青Built to Last》。

而这本书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因为它的名字叫做基业长青,因此相当于,它主动的,给自己的论证义务套了一个巨大的枷锁,即:它需要论证的是如何保证持续性的成功,而不仅仅是一次的成功。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被全球范围内的商业研究的人拿出来鞭尸,从英文空间到中文空间,几乎慢慢成了每几年就有的固定节目:即,“那些被详实论证的,能够基业长青的公司,真的基业长青了吗?”

结果不出意外的,自然是,并没有。

其中一个很显然的原因,我们之前分各类企业的时候都提过:

因为它用的论证方法,是商学院的专家们最常用的“归纳法”,用了18组企业案例,看起来似乎无比详实论证了基业长青的条件:

因为这18个企业是成功的,>> 而它们又具备一些预设好的共性,>> 于是,这些共性就是基业长青的条件,>> 命题得证。

但很可惜,问题是,命题并没有得证。

商学院的专家们,最擅长的就是“仅仅依靠提取一些案例中的共性,就构建出了一个又一个叙事”,这些仅依赖归纳共性而得出的结论,当然不具有任何“确定性”的指导意义。

而明明不具有确定性,商学院的专家们最喜欢的,又是贩卖“确定性”。

于是,你今天看到的绝大多数充斥着舆论空间的商业理论,都是基于向前总结出来的,无法向后预测的伪科学。

吉姆柯林斯,试图证明他的理论多么有效的时候,竟然是靠宣扬数据的庞大:

“历时5年,阅读并系统整理了6000篇文章,记录了2000多页的专访内容,创建了3.84亿字节的电脑数据 ”。

这数据化的论证,像不像一个大学三年级的商学院学生,学到的充斥着每一个“优秀导师们”所传授的写简历的原则,不要空洞的描述,多写一写数据。

如果这是在思考之后,觉得可以作为卖点,来支撑得出正确商业结论的,那这思考的出发点,就已经决定了不可能得出正确的论证。这6000篇文章几乎不需要验证,就可以想象90%都是毫无价值的千篇一律。所以不管是600还是6000,或是60000,都不产生什么根本性的差别。因为它们不是基于共同条件开展的实验,数据量的堆叠,不对结果的可信度具有任何保证性。

这也是为什么大模型目前也只能替代一部分没什么价值的工作,因为它对于资料数量的要求,决定了它学习的99.99%的内容都是毫无价值的内容。

它当然可以生产出,无数让很多人惊叹“智慧”的“头头是道”的内容,但世界上绝大多数“头头是道”的内容都没什么价值。

这个毫无价值,不仅是大众话语空间中的大量空洞的内容,也包括了“所谓高质量的”学术空间的内容,就像Elon Musk说的,市面上90%的学术论文都是毫无价值的永远不会有用的内容。

但,这就是“归纳法”的美妙之处,如果你的初衷就是,试图想要建构一个些虚无缥缈的理论,来赚取名气/流量/金钱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会是一个令人爱不释手的工具,因为它对于论证义务的要求,低得可怜。

而绝大多数人是不思考的,这就意味着,只要你长篇大论的论证了,呈现得详实而生动,绝大多数人就默认你完成了论证,而不是核实论证的义务和论证的质量;

除非,你说的跟他原本设想的不一样,那么,你无论如何都很难说服他,哪怕你的论证义务完成得多么充分。

当然,很多人可能会说,怎么可能不思考,你知道我有多努力的“想要”把事情做好吗?

当然,现实情况,远比这还要更糟糕。

明明论证方法已经存在问题了,靠数量去弥补质量都不尽有效。但,真实商业社会中,大量的商业研究的人,在做的事情,甚至是不加论证的去分析,一些明明是错误的事情。

他们耗费了巨大的篇幅,在论证一件在预设中,就默认的正确的事情,于是我们看到了无数商业分析,研究报告,学术论文,在说:

    从xx最新的渠道策略中,我们能学到什么/说明了什么......

你能学到什么呢?

你能学到的唯一的事情,应该是,请不要这么做。因为在几年,甚至几个月之后,这些就会被证明全是错的。

霍华德·马克斯在文章中给出了在过去几年,投资领域的历史回顾:

2016年大选前,市场80%的共识是希拉里克林顿会获胜;99%的共识是,一旦特朗普黑天鹅般的获胜,股市一定会崩盘;2021年,市场的共识是通胀是暂时的;2022年年中的市场共识是,美联储加息会导致经济衰退;2022年底的市场共识是,2023年美联储一定会降息,以避免衰退;2023年底的市场共识是,2024年会降息3次,乐观的话会6次。

以上的每一个预测,都是错的:

希拉里没有当选,但特朗普的当选,也并没有让2016年股市崩盘,反而涨了30%;2021年的通胀被证明并不是暂时的,即使加息后的2024年通胀依然没有消失;2022年预计的加息衰退到2024年也没有发生,倒是2022年预期的2023年的降息在2023年一次都没有实现;那2022年预测错了的降息在2023年底再次预测的点阵图显示的,3次,甚至6次的加息预期,到了2024年的最后一个月也仅仅实现了2次。最近,2025年的预期又错了。

一次又一次,几乎所有的预测都错误了,不仅是预测错了,对于基于预测结果会带来的后续的市场反应,也都错了,很多时候,不是预计31%,实际是26%的那种错,是完完全全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错;但他们依然坚持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他们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们会在下次预测的更准。8年过去了,不知道2016年承诺的下次更准是2046年,还是2286年。实际上追溯霍华德的备忘录,是持续几十年的错误。

无论是吉姆柯林斯的《基业长青》,以及无数跟他类似的,依靠共性提取,发明着各式“头头是道但跟确定性毫无关系的理论”的同侪们;还是霍华德马克斯说的,无数顶着全球知名宏观经济学家的名号,以预测未来为生计的人,他们持续性地为这个世界贡献了各式的噪音。他们以贩卖确定性为生,但从没有真正拥有过确定性。

他们有的是因为方法出错,有的是因为论据出错,有的是因为论证质量的糟糕出错,当然,更多的,是因为初衷就是为了构建而构建。

二、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解法,而在于追求确定性本身

虽然对于“确定性问题”的每一个错误的解法,你如果愿意思考,都可以轻易地从其论证的过程中,判断其问题所在。

就像我们在过往的研究中,无数次地提出过的,基于最基本的《科学101》的对于成为科学的条件:“不仅能够向前总结,也能向后预测”,“科学的标准是可重复且可验证”。因此,市面上99%的理论,都可以轻易的被证伪。很可惜的是,商业中本就并没有科学。

但无论其解法是因为什么而出错,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症结。

因为今天,我不打算继续重复之前已经讲过无数遍的这些理念。我想要去再往后退一步,去探究更深一层的,更本质层面的问题。证伪虽然是验证理论的条件,但对理论本身的发明毫无作用。

在人类科学与哲学的思想史的演变中,爱因斯坦与维也纳学派的关于哲学科学的世纪争论,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在这场被认为以“爱因斯坦后续因为实验结果而表面上输掉了对量子力学的判断”为结束的争论,带来的结果就是“逻辑实证主义”就此主导了近50年的“知识人”的基本路径,实证主义有很多好处,但同时,却也是哲学和基础物理学几乎同时发展停滞的50年的原因之一。

在此之前的几个世纪的几百年里面,无数伟大的推动人类进步的人,从笛卡尔,莱布尼茨,牛顿,到普拉斯,庞加莱,爱因斯坦,罗素,都同时对科学和哲学思想做出过贡献;但近50年,这一现象几乎成为绝迹,罗素几乎成为最后一位同时对哲学和科学有贡献的人。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

曾经的这些科学与哲学家们都是从对事物本质的思考出发,试图寻找答案的过程,在思考的过程中,诞生了这些宝贵的科学的工具和思想的结晶。

而,实证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偷懒的实用主义,由此衍生的shut up and calculate闭嘴计算文化,导致了对实证的过度依赖,而逃避对本质的思考。

但真正的理论突破往往诞生于对实验的“超越”,科学的每一个革命性的进步,都是先于实验而出现的。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爱因斯坦的思想实验和牛顿的理论构建都是先于实验,而诞生于对事物本质的思考。

爱因斯坦在1936年发表的《物理学与实在》中的核心观点,可以作为最好的总结:“科学理论的核心是自由创造的“概念体系”,理论的基础概念和公理是“人类智力的发明”,无法直接从经验中推导出来”。

如果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给出的对企业的产品成功的判断:一个产品在诞生的一刻已经决定了能否成功的根本内核,因为决定成功与否的是,你构建这个产品的思考起点和思考路径。其他都只是操作维度的事情。

同样,任何一个理论,在其诞生的那一刻,它的对错与否就已经被确定了,区别只在于,你是否能够“知道/验证”它的对错。

但你的知道与否,并不确定它本身的对与错。

Howard Marks的每一次“对千疮百孔的宏观预测”的直击本质的批评,总会引起很多“权威”的信徒们的情绪性的驳斥,因为大脑的认知失调,不允许他们相信支撑他们一直以来对世界的理解的底层逻辑崩塌。就像霍华德说的,股市的每一次波动都几乎和基本面没什么关系,都是你的情绪在牵引,在预期好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可以被解释为好的;在预期不好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可以被解释为不好的。

这些反驳也不是基于理论的对错,而是信徒们情绪性的受伤的反应。

小红书上一个沃顿的“投资专家”博主,为了反驳霍华德但又说不出什么道理的时候,用了现代伪知识分子们最喜欢也是最可悲的中庸平衡理念:“每个观点没有对错,都有可取之处,观点都是演变的” 。

而使用的支撑她的观点演变的论据,竟然是,“地心说-日心说的演变”,她说,以前地心说是对的,后来日心说是对的。你看,是不是观点都在演变?

不,地心说从过去到现在都是错的,区别只是你知不知道它是错的而已。你不能因为你不知道它是错的,就说它是对的。

日心说不是从哥白尼提出的那一刻,从错的变成对的。如果因为你不知道它是错的,你就说它是对的,甚至哪怕有人已经指出它的错误,那你无形中已经成为了当初污蔑哥白尼的人的同一类人。

就像美国开国元勋医生本杰明·拉什,当年用放血治疗黄热病从始至终都是错的,不是因为后面被证实是错误的那一刻开始,才是错的。

就像地心引力从始至终一直都存在,不因为牛顿发现与否而转移。

Peter Thiel上个月接受Dave Rubin的采访的时候,提到了当今时代基础科学领域发展停滞的现象,物理学界每年约产生20万篇论文,但95%以上属于验证既有结论的增量研究。2023年《自然》研究文章指出,1945-2010年间发表的科学论文的“颠覆性指数”下降96%。指出,基于实证主义的论文产出和短期成果的机制,依赖于同行评议带来的鼓励共识的效应,使得在发明新事物的维度上几乎很难有进步。共识在新事物的发明中很可能是错的,当再结合人性的根本性缺陷,共同造成了今天几乎停滞的基础科学发展。

实证主义的依赖,最多只能让你成为一个“solid 80分的人”,把“低于60分的胡说八道的人筛选掉”,然后对于70分以上的人来说,却是一个把自己包装成90分的人的最好的手段。

斯坦福大学校长被曝光的大规模学术论文造假辞职事件,是一个最典型的代表。除非你能证明另一个人的初心,不然所有的精心伪造都可以用“那只是你无法复现/我只是图片误用”的借口解释一切。最近几年,Nature和Science的论文被撤回数量达到了破纪录的高峰。

以上还是在相对最为严格的自然科学领域,在完美的实验室条件下和控制变量的环境中。而在商业领域,几乎已经是惨不忍睹。

在商业领域,因为无法控制变量与实验复现;你看到的几乎所有理论都是通过嫁接结果和行为来实现的:

只要有一个“好的”结果,那么可以嫁接到无数个行为上面。于是,你看到每一个产品/企业的成功,被无数流派嫁接到自己的理论上面去。就像我们开篇所讲的,充斥着舆论空间各种空洞的商业理论,它们存在的问题,甚至已经不是混淆了相关性和因果性的区别,而是甚至没有相关性的验证,而是一个企业/产品的案例,只要结果的成功和行为的发生是同时存在的,那么理论即神奇般的得证,甚至可以被大肆传播的情况下,而无人去要求其论证义务。

我们甚至持续性遇到过非常多的这一类“荒谬”的需求,有客户希望我们帮忙构建一套,解释他们过往在某个领域的巨额投入为什么有价值的方案。

在一个几乎不存在确定性的“商业社会”领域,对确定性的病态追求,带来的从来不是确定性本身,而是“顶着实证主义的帽子”滋生出的无数荒诞理论。因为每一个错误嫁接结果和原因,以实现“确定性”的行为,都是通过“构建实证”来实现的。

去年,我在跟一个千万网红博主讨论他们下一个阶段的内容策略的尝试时。他问我:“那我接下来就是通过账号上发不同类型的内容去看看数据测试的结果?”

我的回答是:这仅仅是你当下操作的维度上最合理的做法。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要把你测试得到的数据,当作是答案。

因为你做不做这个测试,以前发布的每个内容的数据都是在波动的,取决于类型,选题,风格,受众,运营,投流等等因素。但你实际测试,是无法真正做到控制变量的,因为不存在一个真空环境给你去实验,每一个发布都是真实呈现在用户面前的。

你做不做这个测试,平时都一定在做各种数据的分析和复盘,试图给数据好的和不好的归因。我即使不用问你,你应该也清楚,对于好的也好,坏的也好,当下的归因,在下一次都往往不一定能够复现。到最后,你也会意识到,其实是当时的归因错误,甚至很多时候,还没有你的直觉准。

所以每当有公司信誓旦旦地鼓吹“数据化的决策”,以试图证明自己决策的合理性和正确性的时候,我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积极的信号,而是“危险的信号”。因为把一个仅仅具有非决定性价值的普通参考因素,当成是答案本身的行为,带来错误结论的概率要比正确结论的概率大太多了,而同时还会削弱你对于思考本身的权重。就像那句知名的话:“可怕的从不是你的无知,而是你不知道你的无知”。

用张一鸣之前的说法就是:“AB测试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是测不出用户需求的”。几年前一个新消费的创始人跟我讲,有一个同行一直跟他讲,他们公司的决策是多么数据驱动,全都是测试的结果。他一直不怎么认同,感觉隐隐不对劲,但不知道怎么说。

我说,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到底是AB test的结果重要,还是如何决定AB test中的A和B,到底是什么更重要?A和B,C,D中的哪一个在测试中赢了重要吗?最有可能的是,ABCD都是错误答案。甚至大概率,你按照ABCDEFG...一直持续地测下去,得到的都是错误答案。

因为让你产生ABCD的洞察的,从来不是测试本身。但,危险却恰好来自于,你把测试结果而当作答案的时刻。

实际上,与之相反的是,商业历史上绝大多数收获成功的产品发明,在决策的当下,都是“难以被证实的,非确定性的”。

没有人可以在Facebook发明之前证明Facebook是对的,没有人可以在Amazon发明之前证明Amazon是对的,没有人在iPhone发明之前证明iPhone是正确的,甚至没有人可以在星巴克杯发明之前证明星巴克是正确的,没有人在lululemon被发明之前证明lululemon是正确的,没有人在SKII发明之前证明SKII是对的。

而基于以上已经被验证成功后的经验,总结出的内容的“成功公式”,指导下的新的产品,几乎每一家的失败的比例都远高于成功的比例。

当你沉溺于寻找确定性的时候,几乎就是所有错误决策开始的起点:

数字化工具的出现,一度让无数人欢呼雀跃,他们说自己终于解决了市场营销几百年的难题,终于可以量化营销产出了。全球无数企业曾经无比致力于可量化可追踪的效果广告,结果从宝洁到阿迪达斯,从联合利华到欧莱雅,都付出过代价。

阿迪达斯的教训已经在2019年已经几乎成为全行业讨论的素材了,然而,到了2024年,老对手耐克在反思业绩暴雷的时候,营销层面上,几乎讲了5年前一模一样的叙事,对数字效果广告的依赖削弱了品牌价值。

叹为观止。

整整5年的时间,对“每一笔投入都可以有交代”的病态般的上瘾,使得只要当下的业绩不出现问题,就没有人愿意主动戒断,哪怕有对手血淋淋的现实教训,哪怕全行业都讨论过一遍。

国内更是直播的病态上瘾,言必及ROI,对可追溯,易交差的成瘾性,一手摧毁了辛苦建立的品牌价值,直到业绩一家一家的暴雷。

于是,如果能做一个可以轻松证明自己决策正当性的决策,谁愿意承担事情go sideways的时候很难证明自己合理性的决策呢?

哪怕全球CEO依然难以拒绝。

他们会说,数据证明了xxx结论, 调研证明了xxx结论。

但数据从来不是答案。

很多人非常喜欢说一个句式叫“数据证明xxx”,但遗憾的是,事实上,数据本身不能证明任何事,真相来自于对数据的解读,而面对同样的数据,有无数种解读方式,但真相只有一个。

就像伟大的物理学家Richard Feymann在1966年的《What is Science》的演讲中说的,科学界中的很多人喜欢说:

“science teaches us xxx 科学告诉我们xxx”。

不,科学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事。

你要问他们的是,How does science show it? How did the scientists find out? How? What? Where? 科学是如何表明的?科研人员是怎发现的?发现的过程是什么?发现的结果是什么?发现的场合是什么?

你的思考路径决定了你如何看待数据,就像我们之前一直说的,你的调研设计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你能得出什么样的答案。你如何构建一个实验,就已经决定了你能够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能证明你结论的正确性,只有你得出结论的思考路径本身。

我也非常喜欢霍华德马克斯的另一句话:“你永远不能通过结果的正确性,去证明你的决策的正确性”。能证明你决策正确性的,只是你决策的思考过程。

只有当你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意识到,你是不可能真正拥有确定性的时候,才能帮助你躲开铺天盖地的思维陷阱:当所有的年度演讲都在跟你讲确定性,所有的商业媒体都在跟你讲确定性,所有的研究报告都在跟你讲确定性;你应该意识到,这些基于共识带来的确定性,这些每一个拿着几万块钱工资的人都知道确定性,应该离“真正的确定性”差的十万八千里。

以上,面对一个绝大多数情况下无法产生真正的“实证”,而绝大多数“实证”导致的是错误决策的现实商业世界,能够让你避免陷阱的唯一路径就是,拒绝追求确定性本身。

三、你的“努力思考”,实际上都是在处理你的情绪问题

主导现代主流经济学基础教育框架的新古典经济学,几乎充满了对这个世界运作方式的错误假设。从“理性人”,到“纳什均衡”,到数学建模,都是对真实世界里的真实人类的基本运作的复杂现实的忽视。

它不是教你认识世界真实运作的状态的工具,它只会引导你成为一个理性自负的人,盲目的认为你可以计算证明出世界的样子。

经济学中的“理性人”不是偶尔不成立,是几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错不在我》的作者之一,社会心理学家卡罗尔 塔夫里斯,曾说,“作为一名社会心理学家,我很早就对经济学家妄想出来的理性的人的概念感到非常有意思,这些人在哪呢?现实中有这些人的存在吗?”。相反,心理学的认知失调理论研究表明,人类持续性的守着明显错误的决定而不做改变。

我们曾经说过,如果你有在任何情况下认同了“智商税”的说法,那你可能永远做不出成功的产品。因为你对人类的行为逻辑毫无认识。每一个说出A领域的产品的消费者是“智商税”对象的人,都一定在BCDE中的任何其他领域成为别人口中的“智商税”的对象。

没有消费者的消费决策应该是理性而正确的。当媒体上推波助澜的把“省钱”等价于“消费者变理性”了的时候,是毫无价值的错误“共识”。就相当于说,“蜜雪冰城”的消费者比“喜茶”的消费者更理性,“优衣库”的消费者比“LV”的消费者更理性,是一个几乎不需证明的笑话。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这并不局限于消费者和生活个人,几乎所有企业中的“理性决策人”,几乎所有投资机构中的“理性投资者”,都是不存在的。

而正是,这些被逻辑推定的“理论上的理性人”,在无数的本应是基于理性的工作讨论中,持续的呈现出“努力的假理性”。

霍华德马克斯就投资领域的“有效市场假说”提出过无数次的批评:

“我在芝加哥大学读商学院的时候,我们被灌输市场是有效的、人是理性的,有效市场假说大行其道,但当你进入真实的世界,你就会发现这些离真实世界相差甚远。我的整个职业生涯就是在和这些理论对抗,如果这些理论成立,橡树资本和我本人都根本不会存在”。

回到前面,我在和千万粉丝的博主的对话的结尾,他说:“那我怎么能够确定,我做的内容决策是正确的决策呢?”

我说,你不能确定,但不能确定这件事,这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你过往做出的每一个决策,不是因为你确定能够100%正确的时候才做的;而如果去追溯那些你当下100%确定是正确的那些决策,其中的无数个也在后续被证明,并不是正确的。

实际上,每一个对于“证明决策正确的确定性”上瘾的人,本质上在追求的从来都不是确定性本身,而是被包裹在理性讨论下的,对于“安全感”的追求。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持续做出正确的决定,爱因斯坦不能,乔布斯也不能,康德不能,巴菲特也不能;你自然不应该期望你自己可以。

所以每个人对确定性的“被包装成理性”追求,只是在满足你对安全感的追求,是解决你对拼命想要在决策的时候,抓住些什么,以提供安全感的渴望。

数据依赖是追求安全感,

证据依赖是追求安全感,

追逐热点是追求安全感,

RIO保证带来的是安全感,

可追溯的投入带来的是安全感,

做“大家都在做”的决策是追求安全感。

每一件事,都是想要规避风险的“安全感”驱使,都是想要避免承担责任的“安全感”驱使,没有一件事情是确定性本身;而大量的决策是长期来看,对生意的本质伤害极大的。

为什么有很多公司的很多成功的产品,如果去追溯其的诞生的话,会被指出当时其实是无心之举,是机缘巧合,因为除了主动拥抱不安全感,拥抱不确定之外,很多决策是被动地躲过了,你的“安全感”追杀而悄然成长的,因为如果基于你“实证论/趋势论/数据论”的要求下,它们是不符合条件的,所以被你忽略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

2024年的“商业专家”们的年终盘点,大谈焦虑,顺带在焦虑中,再贩卖一下,即使焦虑但依然有“隐藏的确定性”。

2025年知名投资人谈人工智能投资说,这个时候其他分析没有意义,能参与到改变人类的AGI的投资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

过去几十年,每一次又一个新的荒诞的热点,都涌入一大堆FOMO害怕错过的人和公司,一股脑的扑进去。

焦虑,感动,害怕,它们每一个都是“情绪”,而大家就无比坦然的在理应是理性的判断中,让情绪主导了所有的讨论。

可是,难道焦虑,感动,害怕,不是人类很正常的反应吗?难道不可以有这些情绪吗?

当然可以。

但问题出在,商业专家不应该来解决你的焦虑问题;你应该找神经与心理专家去解决你的焦虑问题,商业专家们给出的焦虑建议,是没有意义且不负责任的。就像我们之前讲过投资和营销专家,不应该对产品功能和口味,去代替用户发表个人意见,因为你明明并不比任何人知道的更多,但你的话却带有更多的不应该存在的权重。

你可以为任何事情感动,为大自然景色感动,为电影情节感动,为生活的每一个瞬间感动;为AGI感动不比为任何平凡的琐碎感动更值得。更重要的是,感动不感动,不决定某个具体的AGI路径,到底是对或错。上一个公开因为感动投资的是,“无论如何都要为理想主义情怀买单”的,把罗永浩告上法庭的紫辉创投。

在每一个事实判断的当下,你要做的是,持续性有意识的主动剥离你的情绪对分析的影响,而不是把情绪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来合理化这一切。

今年早些时候,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我用了几天时间和他一起分析,确定了解决方案。隔了2天,他突然说他要改变方案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的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他需要考虑这些因素。

我说,所有外在的客观条件都没有发生变化,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出了新的事情,就因此发生任何改变,因此,这件事的每一个结果的可能性,自然也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2天前对你最有利的方案,现在依然是对你最有利的方案。区别只是,你对事情的期望发生了变化。但这个世界的每件事情发生的结果,不会因为你的期望而改变。

你应该基于客观事实进行决策,而不是你的期望进行决策,因为期望是仅仅是你的情绪。而这已经是我认为,相对理性和成功的朋友了。

这个故事中的重点就在于,我的朋友提出的新方案,看起来好像是因为有新的因素的产生,所以进行了新的思考,进而提出的基于“新因素”的方案。

但问题在于,新因素实际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发生的客观条件,因此自然没有改变每一个结果发生的概率,理论上它自然应该是一个无关因素。但因为发生在了主体身上,产生了情绪,绑架了思考。

现实是,在我这么多年的无数次的工作交流中,类似的情况几乎发生在每一个本该是“理性的讨论”的专业层面的对话中。

很多聪明人的“努力思考”,都是没有剥离主观情绪的“伪理性”,他们被“恐惧/感动/焦虑/渴望等”情绪绑架了思考过程,无法从事情中抽离出来,无法做到不去把自己放到思考的中心。所以即使好像看过了无数的资料,做过了无数的研究,计算过了无数的模型,开过了无数次的会,也都不能改变,实际上从头到尾,并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思考。

这就是,我们在第一部分提到过说,即使是“绞尽脑汁的想”和“真正的思考”之间很多时候依然隔着十万八千里,你的“努力想要把事情做好”,很多时候只是做了很多的功课,很多的努力,但并不是很多的思考。这些行为,有的时候是因为紧迫性,有的是因为焦虑性,有的是因为欲望驱使,这些都是情绪,但几乎很少是因为思考。

只有当你意识到这是情绪问题,而情绪对于判断事物对错,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你才能真正从中抽离出来。所有的成功,都来自于你对你人性的对抗。

当剥离了各种情绪的绑架,才能够让你开始真正的依赖思考本身,进而迫使你,去正视你的思考过程,检视你的思考路径。

当你思考路径的先验推理和逻辑演绎没有问题的时候,你要做的是克服对不安全感的恐惧,学会接纳“不舒服”的决策,因为很多时候“不舒服”的决策,才往往是正确的。

再往后一步,这就涉及到一个更为本质的问题,什么是真正的思考?

我会在以后的内容,分享我的理解。

四、尾声

Howard Marks,在文章的结尾说:“预测在很大程度上是输家的游戏”。但很遗憾的是,可能霍华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是因为霍华德的智慧关注他的,绝大多数人还是因为他对于几次股市崩盘的提前成功预测而关注的。讽刺的是,这正是他极力反对和批判的。

他同时也说,他花了很大的心力写了2篇他个人认为非常重要的Intellectual Humility的话题,然后却没有引起什么水花,很少有人关注也没什么讨论。很可惜,这才是世界的真实状态,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人类灭绝的那天也不会改变。因为,人们的诉求,从来不是真正成为一个有智慧的人,而是想要直接获取智慧带来的结果。

Richard Feymann早在1966年的演讲中就指出,我们活在一个假借科学之名的知识分子暴政的年代,到处都是胡言乱语的人,顶着科学的名义,发表着虚假的 "科学的结论"。但,在深刻地指出了问题之后的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费曼先生可能很难想到,事情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善,反而糟糕的程度甚于当年十倍甚至上百倍。

当然,人们之所以肆无忌惮的胡扯,是因为:No one has ever held them accountable for being irresponsible. 从来没有任何人让这些不负责任胡扯的人承担任何后果。

因为真正的后果从来不需要他们自己承担,是由那些轻易听信了这遍布舆论空间的荒诞理论的人,来承担的。

但显然,回报却是巨大的。无论是中文空间还是英文空间,那些几十年如一日发布着错误预测的"顶级"经济学和商业专家们,他们的完美挡箭牌是,哪有人会有100%的成功概率。没有人要求100%的正确,但现实是,哪怕预测错误率是99%的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几乎没有人去追溯过往的趋势呐喊,而即使追溯了也不改变任何事。每一个机构,每一个专家,依然毫无压力的,在一个热点的当下摇旗呐喊,复制着一年又一年的错误。

因为贩卖确定性这件事情的成功,从来不需要真正交付确定性本身,而是来自于我们上面每一个部分,试图让你规避的,但极其普遍的,人性中根深蒂固的缺陷。

正因为它如此的普遍,才导致它是一个无比成功的策略,它巧妙的抓住人性对于安全感的匮乏,对规避责任的渴望,对焦虑情绪的难以抵挡,“贩卖确定性”本身,天然的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模式:

所有基于人性的诉求,都是最精准的诉求。

与此同时,风险都由“买单确定性”的人承担,收益都由“贩卖确定性”的人承担

你很难找到一个,同时满足了精准的真实用户需求,且风险收益模型如此优秀的商业模式了。当然在可预见的几百年都会前赴后继的追随者。

蝙蝠侠和小丑,哈利波特与伏地魔,在他们各自的信徒眼中都是“成功”的。回到我们的开篇,我并不期望也不觉得,会改变贩卖确定性的现状,Howard Marks用了25年的时间没有做到,我自然不会对世界怀抱不切实际的预期。因为希望是情绪,希望对现实的走向没有任何帮助。

更重要的是,我始终相信,只存在你想过的生活,而不存在应该过的生活。乔布斯的人生,并不比那些被批评被短视频即时满足毁掉的沉迷于奶头乐的人的人生更值得。只要你的期望和行动没有错配,你的人生没有拧巴,那就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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