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像剧《难哄》因为一句台词意外出圈。
剧集改编自晋江文学城著名的言情小说,里面不乏浪漫的台词。比如男主内心独白作家珍妮特·温森特的名句“我至死都会暴烈地爱你”,却招来网友的疑问:“男主是炮仗吗?”
曾经感动百万书粉的片段,在年轻观众看来,却有点“咯噔”。可见,偶像剧承载的“浪漫爱”理想,也许已经过时了。年轻人开始更喜欢戳破爱情泡沫。
“浪漫爱”到底是不是一种幻觉?如何辨别幻觉与真实?所谓的“真爱”,真的存在吗?
四种“浪漫爱”陷阱
爱情往往始于理想化的幻想。浪漫爱如何内化到人心里,甚至成为真爱的标准?
一个关键的原因在于,文化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我们对爱情的认知。一项传播学研究招募了335名美国大学生参与问卷调查。结果表明,为了学习恋爱而观看电影的人,比不以学习为目的观看的人,更强烈地认同“浪漫爱”理想。文学、艺术尤其是浪漫喜剧,传达给我们“爱的教育”,培养了对爱情的理想主义。
“浪漫爱”理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以下在过去经典影视作品里呈现的四类浪漫爱,你一定不陌生:
1. 灵魂伴侣/唯一
“我坐在熟食店门前读《道连·格雷的画像》,一个人向我走来,问我书的事情。现在,他成了我的丈夫。如果那时我去看电影了呢?如果我坐在别的地方吃午餐呢?如果我晚去了十分钟呢?这是注定的。”
亚里士多德曾经在早期著作里写道:“爱情是由栖息在两个身体中的一个灵魂组成的。”这种叙事里,完美的爱情只有一种,灵魂伴侣只有一个,人生也只有一次。
宿命论的基调下,我们一旦找错了伴侣,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2. 一见钟情
见到贝莱斯洛斯基的第一天,我就迷上他了。这是什么?我的心跳都停了。”
一见钟情真的是“真爱”降临吗?一项心理学实证研究表明,一见钟情是一种强烈的初始吸引力,有些人见到伴侣的第一眼时就会产生“LAFS”。但这并不以对某人的高度激情为标志,也似乎不涉及爱的感觉,最多只是“准备好体验这些感觉”。
所谓“钟情”,更多是人们在进入恋爱关系后,一种回顾性的标记。我们很可能自己修改了记忆,以为自己在第一眼就选中了彼此。
3. 爱能战胜一切
“名气并不是真实的东西,不要忘了,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孩,站在一个男孩面前,求他愿意爱她。”
当小镇上的书店店主以阶级差距为由拒绝美国女演员的表白,对方告诉他,爱可以战胜一切。在“爱无所不能”的叙事里,不仅价值观和利益不重要,社会和地理方面的问题也无关紧要。
一切都是爱的验证,关系中的冲突甚至也不重要,爱会找到办法。
4. 对他人的理想化
“我爱她的笑容,我爱她的头发、膝盖,我爱她脖子上的心形胎记,我爱她说话前会先舔一下嘴唇,我爱她的笑声,我爱她睡觉的样子。微风般徐徐而来,每当想起她,耳边就响起这首歌,我爱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不枉此生。”
对他人的理想化意味着把恋爱/爱慕对象视作完美存在。把伴侣理想化,意味着只关注甚至夸大好的品质,而忽略伴侣也有人性,亦有弱点和缺点。
怀抱这种理想的人,通常对伴侣充满崇拜。
“命中注定”,可能是童年决定
为什么我们会爱上一个“幻想”的人?这可能是一种不成熟的需求。
所谓“不成熟”,意为个体无法独立自主地生活。纳撒尼尔·布兰登说,在幻想中汲取能量的人,很可能有不想承认的需求、渴望、创伤。他们有意地忽视,在潜意识里寻求满足、解决和愈合。
这种需求很可能跟童年经历有关。研究发现,童年的依恋模式影响了个体成年后对伴侣的选择。
在人的童年时期,父母传递的体验和信息,使得孩子形成心理防御机制,干扰其成年后的亲密关系和性生活。熟悉的互动方式令人舒适。
一个女孩的母亲专横而严苛,长大后,她被一个批评自己、支配欲强的男性吸引。分手以后,她和一个外表亲和温柔的男性迅速坠入爱河。然而,随着关系的深入,对方显露出居高临下的那一面。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和像母亲的人恋爱了。她继续忍受,体验着熟悉的无价值感。在应对方式上,她也延续了童年的选择。
临床心理学家Robert W.Firestone等人发现,依恋创伤带给人熟悉感。“熟悉”一词来自拉丁语familia,意为“家庭”或“家人”。相似的人看起来就像家人一样,在恋爱关系中可能是特别有吸引力的伴侣。
隐秘而深切的渴求:自我确认
讲述“爱情神话”的浪漫小说曾吸引了数百万女性读者。
受到读者高度评价的浪漫小说有一种共性。珍妮斯·A.拉德威发现,男女主人公童话般的结合事实上是“女性欲望的象征性实现”,这种欲望即是——实现她最基本的女性自我。
研究19世纪阅读浪漫小说群体时,珍妮斯·A.拉德威曾对美国中西部史密斯顿一家书店的42位浪漫小说读者进行调研问卷和访谈。阅读浪漫小说,为女性提供逃离日常生活的独立空间。
小说的情节,反映出读者两种矛盾的欲望:女性“经由与被视为他者的人建立关系而获得的独立自主和差异感”,另一方面,经由一个和自我几难分辨的个体的结合,实现“界限的消解和个体意识的消失”。
为了满足前者,小说往往描写一个极有男子气概的男主角;为了满足后者,男主角周到、细腻地照顾恋人,不仅提供异性恋情人的爱,也提供母亲般的爱。
上野千鹤子和日本心理学家信田小夜子在对谈里,也提到日本流行的纯爱愿望——“世界上一定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将我视作他的真命天女,不可能没有”。在男女热恋阶段和步入家庭的早期阶段,人们常常这样想。
在信田小夜子的心理咨询室里,很多女性也表达出类似的渴求。不少人讲述着老公如何如何、儿子如何如何、婆婆如何如何、别人如何如何,但是“我”却从对话中消失了。不少人上瘾似地爱一个人。理由是“其实分了更好,但我不分都是为了他。因为他没了我不行”。
信田小夜子认为,如果将这些问题做个梳理,一口气追问下去,答案或许是不想接受“关系的偶发性”。人与人的关系更多出于巧合,而非注定,偶发性带来不确定的、孤独的感受。她们更愿意相信纯爱愿望,渴望成为对别人“无可替代的存在”。
成为“真命天女”,正是对自己的完全确认。
爱应当是现实主义的,如何破除浪漫爱幻觉?
答案可能不在于对方。作为一名心理治疗师,纳撒尼尔·布兰登感慨,人们常常找错了关注点。
“我们只关注如何寻找一个理想伴侣,但首先要关心的应该是如何成为我们想要找的那种理想伴侣。我们有让自己与我们所追求的爱相匹配吗?我们知道如何去爱吗?”
有趣的是,只有在爱的互动之中,我们才能知晓理想伴侣的样子。他提出“心理可见性”概念,意为在亲密关系中,人类渴望并需要自我意识的体验。这种体验源于把自我作为一个客观存在的人,并且通过与其他生命意识的互动,来获得这种体验。
但是,人类的自我意识不仅源于自己,更源于与他者的互动。在真实的互动里生活,或许是“浪漫爱”的某种理想形式。这种理想,往往根植于现实之中。
纳撒尼尔·布兰登说,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意愿,它让我们看到伴侣的真实面目,既看到缺点也看到美德,而不是在幻想的基础上恋爱。
“爱情神话”甚至可能带来危害
时至今日,“爱情神话”依然存在,许多人把不健康的行为、有害的关系误认为爱情的必经之路。
偶尔的关注不是爱。在数字时代,短信、点赞和评论让人觉得是爱意,但爱不只短暂的关注。真正爱你的人不只随手给你点赞,他们会参与你的生活,陪伴你,并致力于培养感情。真爱建立在一致性和深度之上,不是暂时的验证。
有人把戏剧性等同于刺激,认为爱情最好充满冲突、隆重道歉和情感波动。然而,真爱不是不断地争吵,激情地和好。相反,它在稳定、理解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成长。
不断的起伏、分手与和好,极度的高潮与低谷,都会让人感觉是深爱。我们的神经系统中存在着相似性和熟悉感,但它们往往是不健康动态的信号。有毒的关系耗费精力和情感,但爱应该让人感到安全和振奋,而不是混乱和疲惫。
灵魂伴侣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充满浪漫理想主义的虚构概念,没有完美或命中注定的配对。
到底是什么是好的爱?学者Ty Tashiro认为,拥有或努力寻找灵魂伴侣是维护健康持久关系的障碍。
在2018年接受《纽约观察家报》采访时,他说出自己对爱的洞察,“灵魂伴侣的问题在于,人们倾向于认为是命运造就了他们,注定会有一个人,给自己带来幸福生活。长期恋爱的人会告诉你,命运可解决不了情侣之间吃什么、钱怎么花的矛盾。持久的爱情是思考与行动的结果,也是适当坚持的产物”。
写在最后
张爱玲说过,“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再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
“爱情神话”虽然充满激情和神圣感,但真正的爱会哺育你、加强你、赋予你力量。
愿我们有机会体验到真实又甜蜜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