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CC。
2024年12月,硅谷传来一则让创新教育界大为震动的消息:扎克伯格夫妇投资创办的The Primary School宣布将于2026年永久关闭。
这所曾被《时代》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发明”,投资达2亿美金的免费学校,原本承载着为低收入家庭孩子提供世界级教育的理想。
“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学校在官网发布的声明透着很深的无奈。
董事会成员、同时也是家长的布鲁克·科卡对媒体表示,学校一直在财务上苦苦挣扎,除了扎克伯格的初始投资外,很难再找到其他捐助者。
■世界上像扎克伯格一样的名人,有着创建学校理想的不在少数
这让我想起斯坦福大学教育学教授拉里·库班的那句名言:“教育改革的历史告诉我们,那些试图绕过教育专业人士,以及忽略当地社区所谓‘革命性’的变革,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个例,那就错了。
过去十年间,那些由超级富豪创办的“梦想学校”,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没落。
一场名人办学的“大溃败”
如果你能说出一个亿万富翁的名字,那么他们很可能都在教育领域投过钱。
比尔·盖茨、马斯克、贝索斯、坎耶·维斯特……这些商业巨子们怀着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把目光投向了教育这片看似充满希望的土地。
然而,现实却一次次打脸。
Kayne West的Donda Academy于2022年秋天开学,2023年春天就因创始人的反犹言论风波关门大吉,仅存活了264天。
更令人震惊的是,前教师们随后提起的诉讼揭露了触目惊心的细节:拖欠工资、安全隐患、因为坎耶·维斯特“不喜欢玻璃”而让学生在没有窗户的教室里上课。
而WeWork创始人亚当·诺伊曼的WeGrow学校,号称要“释放每个孩子的超能力”,在运营不到两年后就随着WeWork的崩塌而悄然关闭。
还记得当初,诺伊曼曾豪言要“改变世界学习的方式”,结果连自己的商业模式都没搞清楚。
除上述初次试水失败的新教育投资人,贝索斯与马斯克两位科技巨头都在资助以蒙特梭利理念为灵感的新型幼儿园,专注于自我表达和全球探索。
在他们看来,既然现有的教育体系积重难返,不如另起炉灶。但到目前为止,这些项目的影响力仍然有限。
正如教育咨询公司Whiteboard Advisors的联合创始人兼CEO本·沃勒斯坦所说:
“教育是一个由专注、热情、勤奋的人组成的系统,但他们集体的努力并没有达到期望的结果。”
这些失败案例背后,反映的是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办学校不是开公司,教育有其独特的规律和复杂性。
■2022-2024年美国特许学校关停原因的比例,低入学率为主要原因。特许学校在运营上由政府100%资助,但私人资助往往是大部分特许学校最初创建的资金来源,如盖茨基金会、沃尔顿家族基金会在学校的资助上多为特许学校
两亿美元买不来的教育真理
要理解这些失败,我们不得不回到文章开头那个更早、更昂贵的案例——扎克伯格在新泽西州纽瓦克的2亿美元教育“实验”-The Primary School。
2010年,年仅26岁的扎克伯格在奥普拉的节目中与时任纽瓦克市长科里·布克和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一起宣布,将向纽瓦市陷入困境的公立学校捐赠1亿美元。
随后捐款又与其他捐赠者配对,总额达到了2亿美元。
当时的扎克坚信,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硅谷的创新思维,就能彻底改变一个城市的教育面貌。
十多年过去,专家们对这笔捐赠是否带来积极影响仍存在分歧。有人质疑捐赠金额真正落实到教育的比例。也有研究发现,扎克带来的创新教育方法使学生在英语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但数学成绩没有变化。
纽瓦克的一位前市长更是直言不讳地称这次捐赠是“降落伞式”的解决方案,未能与当地社区成员进行适当的接触。
这种“空降式”的改革模式,恰恰暴露了一个根本问题:教育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资源配置问题。
为什么这些在商业上无往不利的天才们,在教育领域却屡屡碰壁?
第一,时间维度的根本错配
商业追求的是快速迭代和即时反馈,而教育是一个需要用十年甚至几十年来验证效果的慢过程。芬兰教育专家帕西·萨尔伯格曾说:“教育不是制造业,学生不是产品。我们无法通过提高生产效率来提高教育质量。”
第二,成功评估标准的根本差异
商业成功可以用明确的数字衡量:收入、利润、市场份额。但教育的成功却是多维度的、长期的、难以量化的。
那些真正重要的变化——学生思维方式的改变、价值观的形成、创造力的激发——往往无法在财务报表中体现。
■“财富”教育评论作者在最近探讨了富豪办学的现象及背后难以成功的原因
第三,文化土壤的认知缺失
每一所成功的学校都深深扎根于其所在的社区文化中。但这些名人创办的学校往往试图移植某种“标准化”的成功模式,完全忽略了教育的本土性和情境性。
正如美国企业研究所教育政策研究主任弗雷德里克·赫斯所说:“善意的捐助者很容易意外地将事情政治化,或者让明智的想法看起来像是被神秘的外来者推动的。”
被误解的教育创新
当我们把目光从那些光鲜亮丽的“创新学校”转向真正成功的教育案例时,会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图景。
真正的教育创新往往不是来自外部的“拯救者”,而是来自内部的“觉醒者”——比如当地的教育工作者、社区领袖、家长群体。
这些人没有亿万身家,没有全球影响力,但他们有着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对教育的敬畏,对孩子的爱,对社区的归属感,以及对长期坚持的耐心。
沃勒斯坦曾将慈善比作风险投资:“你构建项目,测试想法,扩大规模,看看什么有效,然后砍掉坏主意。”在这个过程中,失败是常态,而非例外。
从这个角度看,扎克伯格的The Primary School也并非完全失败。
这所学校在运营期间确实为低收入家庭提供了高质量的教育服务,只是在可持续性方面遇到了挑战。
但问题在于,即使是最好的教育创新,如果无法找到可持续的资金模式和社区支持,难以长期存续。
而这些名人学校的失败,恰恰在于找错了支点——他们以为钱就是支点,技术就是支点,名人效应就是支点。
但真正的支点其实是对教育本质的深度理解,是对当地文化的充分尊重,是对长期投入的坚定承诺。
当我们看到一个个“梦想学校”黯然退场时,或许不应该简单地嘲笑他们的失败,而应该反思:在一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我们是否对教育抱有过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北京大学副教授林小英提出了“嵌入与脱嵌”的概念:我们不断嵌入新的整体,与不同的人交往;当环境不再适合时,我们可以选择脱嵌,寻找更适合的地方。这种进进出出的过程,是形成个人完整性的一个重要途径。“教育不是由宏大的理论构成的,而是由一件件小事填满的。”
真正的教育创新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被“颠覆”的行业,它是一个需要用耐心、智慧和爱来慢慢耕耘的园地。
那些真正的教育奇迹,往往诞生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那些深深理解孩子、尊重教育规律、与社区血脉相连的学校。
不过,美国私立教育也离不开富人捐赠,如哈佛、耶鲁,斯坦福等,都是由个人捐赠而成。高中也是如此,扎克伯格就读的全美TOPExeter,也是由菲利普斯家族捐赠而设立。
金钱的捐赠,一定程度上给了学生更多的可能,也为教育公平的天平上加了更多的筹码。但我们最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资金和更炫酷的技术,而是更多的耐心和更深的理解。
毕竟,教育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用金钱快速修复的系统,它是一个需要用时间、用心、用智慧去慢慢培育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