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4月5日凌晨5时许。上海新客站。
此时,合肥开往上海的87次特快列车隆隆驶来,喘着粗气,停靠在9号月台。长长的月台变成了开闸后的河道,人流滚滚,万头攒动。
“当当”,海关大楼的巨钟敲响了六下,特快列车的服务员们正认真清扫着各节车厢。
6号车厢列车员是位年轻的姑娘,她挥动茗帝清扫到110号座位时,行李架上一只草绿色旅行提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站上座位,伸臂去拎。可是旅行提包非常重,拎不动,她伸手一摸,软乎乎的。胆小的姑娘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连忙跑去叫人。
片刻后,一男列车员随她而来。他伸手取下那只包放到茶几上,手摸着拉链正想打开,蓦地,想起了列车到达南京站前的情景……当时他正和车长查票,查到这节车厢时,在119号座位下发现一只无人认领的红黄相间的尼龙编织袋,摸上去也是软乎乎的,当时便拎到锅炉房里锁了起来……
这个包和那只编织袋有没有什么联系?
“快,快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的手触摸到拉链时又缩回来。他凭直觉感到,这只包似乎有点神秘色彩。“走,报告乘警去。”
87次列车两名乘警接到列车员的报告,赶到6号车厢。那只神秘的提包还放在茶几上。二人走上前,先观察了一下包的外表后,小心地拉开了拉链——啊,人腿!跳入眼帘的竟是一只带脚的人的小腿。下面是人的颈部以下,大腿以上被肢解为两块躯干。
锅炉房里那只编织袋也被拎了出去,打开检查,里面装的是被肢解为数段的人的大腿和手臂。
两位乘警当即嘱列车长保护好现场,随后赶去向上级报告。上海铁路公安局主管刑侦的李副局长听完两个乘警的汇报后,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了大批千警赶赴现场。同时将案情通报给了蚌埠铁路公安分局。
干警们对提包和编织袋进行了全面检查,包和袋子里装的是被肢解成8块的人的躯体——只是没有头颜。
法医检验认定:死者系一男性,年龄在35至40岁间,身高约1.7米左右。按死者胃里遗留的米饭、肉丝、竹笋等食物推测,受害时间在20小时之内。
显而易见,这是一起极其凶残的杀人碎尸,利用旅客列车抛移尸体的恶性案件。
该列车从安徽省会合肥始发,中途仅停靠蚌埠、南京二站。据现场勘查及种种情况判断,案犯只能从合肥或蚌埠两地上车抛移尸体,侦破重点应放在蚌埠、合肥二市。
5日晚,蚌铁公安分局即抽调大批精悍力量,成立了以主管刑侦的陈副分局长为领导的侦破组。
87次特快列车运行时间均在黑夜,全程10小时,近千公里,侦破重点虽然缩小在蚌埠、合肥二地,但人海范范,从哪里入手。
无头案,真是一桩既无人头、又无头绪的无头案!
侦破组全面分析了案情,决定蚌埠、合肥两地同时开始侦查。
从古城庐州到京沪大动脉枢纽蚌埠,侦破组数十名干警通宵奋战着。
与此同时,蚌埠、合肥两市公安机关也迅速向所辖派出所通报了案情,两市近期有关失踪的市民情况不断汇集到侦查组。
查清受害人的身份,寻找杀人第一现场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两天过去,一连串未解之谜就像一团乱麻摆在侦破组面前:“两地近期失踪的人员共10余名,经调查,其中有受害人的可能均被排除,那么受害人究竟是谁?”
“情杀,仇伤,财杀?案犯是单独作案,还是团伙施暴?”
“杀人抛移尸体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专案组领导对纷繁复杂的线索作了全面细致的分析之后,一个果断、大胆的决策产生了:放弃合肥,集中警力在蚌埠展开侦破。
在蚌埠市公安局大力协助下,侦破组干警分成数十个小组,深入市区走访调查。同时,“查找无名尸”的通报也散发到了淮河两岸。
4月9日上午,一名青年急匆匆赶到蚌铁公安分局刑侦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此人声称,自己36岁的哥哥钱锡忠,4月4日下午约1时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干警们当即赶到钱家。据钱的父母介绍,钱锡忠出走的当天上午,有个小个子青年来找他,两人谈了一会话。中午吃过午饭,家人看到他把一包东西装进衣袋,约1时许骑车外出,至今未归。
钱的家人还回忆,当天午饭钱锡忠在家吃的是米饭、肉丝和竹笋,这和受害人胃内遗留的食物相吻合一一钱锡忠很可能就是受害人。技术人员又对钱锡忠独居的小屋进行了细致检查,终于从一只信封上提取出半枚残缺不全的食指指纹。当日深夜11点多,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从蚌铁公安分局技术科传出:经指纹鉴定,受害人正是失踪者钱锡忠。
死者钱锡忠,系社会无业人员,30多岁仍孑然一身,近几年一直在做倒卖国库券的生意,平时经常在蚌埠市的一个国库券黑市交易市场活动。围绕受害人的侦查工作紧张地进行着。第二天,侦查组查到了4月4日上午和钱锡忠谈话的小个子,但经调查,二人是谈一笔国库券生意,与本案无关。
同时,钱的亲朋好友作案的可能也一一排除。侦查工作再次陷入僵局。案犯下此毒手,似乎对被害人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而死者钱锡忠虽然性格孤,但忠厚老实,很难想象会在外招惹如此悲惨的杀身之祸。那么,“凶犯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了什么?”
蚌埠华侨商店周围,是全市最繁华的地带。在商店的对面,有一条不长也不宽的巷子,里面便是蚌埠的国库券黑市交易场所,也是受害人生前常来的地方。一批便衣警察出现在这里,开始了秘密的调查。
到这儿找票券贩子买卖的市民更是难以计数。他们当中工、农、兵、学、商,干部、大学教授无所不有。一天下来,干警们摸清了这里的基本情况。到此倒卖国库券的票券贩子中,不仅有本市人,还有上海、温州等不少外地人。这些人一般彼此不知姓名,平时只用绰号称呼。身份、背景极为复杂。专案组领导决定采取秘密传唤的方式寻找线索,打开突破口。
11日,黑市交易市场较有“名气”的几个票券贩子,被干警巧妙地带到了专案组,供出了不少线索:
票券贩子刘大林:4号上午,我听说有个人被外号叫“黑皮”的家伙骗走一万元国库券,那人怀瑞两把尖刀要捕死对方。
票券贩子徐天福:上个月,温州来了一对夫妻做生意,那女的不知被咱蚌埠的哪个哥们儿骗到手,那男的急红了眼,出五千元买情敌的人头。
……
每一个线索都可能与受害人有关,可是经过查证,这些线索又都被否定了。专案组的几位领导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这条不寻常的巷子,是否隐藏着本案的谜底?
12日下午,一个外号叫“铁蛋”的票券贩子又被干警带回来。他提供的一条线索,引起了侦破组的高度警觉。
根据“铁蛋”的描述,技术人员利用现代化的侦技手段模拟出一个瘦长脸戴眼镜的男人头像。“就是那个大个子,我拿脑袋担保就是这人。”看到模拟像“铁蛋”情不自禁叫了起来,“我再说一遍,4号下午近2点,一个大个子男人和另一人在交易市场谈生意。我也想插一手,所以一直在旁边偷听。那人是买主,大个子是卖主。后来两人生意谈成了,大个子说国库券在家里没带来,叫随他回家拿,这人就和大个子走了。当时,常来这儿做生意的两个女的也在场。我好像听到其中一个说,‘小钱,你身上带这么多钱,要当心点’……”
“铁蛋”提到的那两个女人很快就找到了。她俩证实,被“大个子”带走的就是受害人钱锡忠。
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大个子”被列为重大嫌疑,成为专案组全力查找的对象。专案组领导决定:集中兵力,以国库券黑市交易市场为中心,把侦破范围缩小到蚌埠中市区以北、东市区以南的较小范围内。侦查人员除少数仍秘密监视着交易市场外,其余全部深入侦破范围内的群众中,去寻找“大个子”。
14日上午,国库券黑市交易场。
临近中午,票券贩子们逐渐散去,热闹的巷子里平静下来。此时,一个骑着自行车打远处过来的男人引起了侦查员老严和老周的注意,那人骑到巷子口下了车,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抽起烟来。一直注意这个除了没戴眼镜,其它特征和“铁蛋”所说的“大个子”一样。老严从兜里掏出一叠国库券,上前和他搭讪。不一会儿,机智的老严就和那人攀上了“老乡”,并以请“老乡”吃饭为名,将“大个子”带离了交易市场。
一路上老严、老周和那人谈笑风生,他说自己叫朱勇,住在交易市场后面的私人住宅区。当严、周二人一直把他带到蚌铁公安分局刑侦科大门口时,“大个子”才猛吃一惊,忙借故要溜。老严一把接住他的脖子,仍亲热地说笑着,把这个“大个子”带到了一间会议室里。几名干警闻声而来,在老严的暗示下,有的点烟,有的倒水,老严趁机脱身,将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专案组领导让人继续稳住“大个子”,同时派人对其身份、背景进行调查。
下午3时许,大个子的情况查清了。此人确实叫朱勇,32岁,蚌埠某厂病退工人。妻子几个月前与他离婚,现独自住在距交易市场不远的一所二室独院的房子,平时靠倒卖国库券和做些小手艺活为生,曾因伪造钱币及其它不法行为,两次被公安机关处理过。而此时,会议室里的朱勇已表现出极度的不安和暴躁,几次跳起来冲开围在身边的干警要跑。专案组领导当机立断,组织干警依法对其住所进行搜查。
警车在朱勇家门前停下。干警们打开紧锁着的房门,一股血腿味迎面扑来。水泥地上,两只用水冲刷过的血脚印清晰可见。干警们又先后在房内和院子里,发现了沾有血迹的铁锤、菜刀。在大衣柜里,搜出了经过冲洗仍沾有血迹的大量现金和国库券。毫无疑问,朱勇家就是杀人第一现场。
当日晚上,干警们在预审室和朱勇进行了初次交锋。
“你家地上大量血迹哪来的?”
“杀猫,我在家里杀了一只猫。”面对威严的公安人员,朱勇先是满嘴谎言,竭力抵赖,然后垂下头一言不发。审问工作陷入僵局。
次日上午,再度交锋。在强大的政策攻心下,软磨硬抗了一个昼夜的朱勇终于防线崩溃,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
原来,4月4日下午2时许,朱勇将钱锡忠带回家成交买卖时,因价格问题发生了争吵。钱一气之下提出不买了要走,朱勇无奈,只得气鼓鼓地作出让步,拿出国库券叫钱清点。看着坐在椅子上认真清点票券的钱锡忠,恼羞成怒的朱勇竟产生了杀人恶念。他悄悄摸起一把铁锤,趁钱锡忠不备猛击其头部。钱锡忠挣扎着反抗,朱勇又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顺手抄起桌上的一把菜刀,将钱砍死。
行凶后,朱勇用水冲刷了血迹,从钱的身上搜出了被血水染红的现金8400余元。他此时早已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一只狂兽。下午,他买来一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又凶残地将钱的尸体肢解为8块,分别装入一只旅行包和编织袋内。当日晚11时许,他用自行车载着装尸块的两只包,从一处无人看守的通道进入了蚌埠站。此时,合肥开往上海的87次列车刚刚进站。朱勇分两趟把包送上了该车6号车厢后,即逃回家中。第二天下午,他又将钱的头颅和血衣等放入一口坛子里,用自行车驶到位于郊区的淮河公路大桥、趁无人时将坛子坠入河中。
15日下午4时许,在蚌埠市水上公安局大力协助下,专案组干警从河底捞出了受害人的头颅。
至此,经过侦破组干警十个昼夜的通宵奋战,特快列车无头案终于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