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高考结束,不出所料,考的不好,400多分,这成绩其实当时要是听体育老师的劝,在高三时练体育,报考体育类的学院还是可以的,因为我的身体素质很好,对体育又比较有天赋,篮球,跳远,三级跳等等项目,成绩都很好,用我们体育老师的话来说,老天爷给饭吃,有天赋,文化课努努力上个师范类院校是板上钉钉的。但当时自己年轻气盛,加上家庭和个人的一些因素,使自己陷入到了一种既自负又迷茫的情绪当中,不想读书,想证明自己,但又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就在这种情绪当中, 第一次来到了镇江!
一:初到镇江
7月骄阳似火,我和同村的一个兄弟,登上绿皮火车,没有坐票,没有空调,一人买了一瓶水,颠簸了八个多小时,终于在镇江火车站下了车。他以前来过镇江,所以比我熟,叫了辆人力自行车,说了目的地,车子动了起来,晚风轻拂,路边梧桐荫蔽,突然让我有一种宁静和舒适的感觉,我想,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镇江烙在了我的心里。
父亲在太平圩的一个煤球厂里打工,也住在这个厂子里,厂里的房子很简陋,宽只有两米多一点点,只够横着摆一张床,如果雨下的大,还会漏雨。我来了,父亲用板凳和木板又帮我竖着搭了一张床,他说,条件是艰苦点,但好在这房子不用房租。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式的摇头风扇,父亲把风扇放在两个床的中间开摇头,尽量保证每个床都能感受到一点风。其实热一点,我倒不怕,就是洗澡做饭太不方便了,一个煤球场院子里住了很多家,豪放点的就直接接了水在院子里往身上冲,女士那就只能在屋子里用毛巾擦擦。大热天的,做饭和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经常是饭做好,人热的已经没胃口吃了。
父亲的工作是粉煤,煤球厂买回来的煤炭是成块的,要做成煤球,就要把成块的煤炭破碎成粉末,再掺上黄泥,才能做出我们日常用的煤球。父亲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成块的煤,用手推车运到粉碎间,用铲子把这些成块的煤铲到粉碎煤炭的机器里,而这些现在也成了我要做的。
因为是小作坊,根本没有工作环境可言。机器一开,煤炭一塞,整个屋子黑烟弥漫,而你又不敢停,要拼命的铲煤往里面送,因为一停就会有一些颗粒飞溅出来,所以经常是一口气把一盘煤灰粉完才能停机器。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我和父亲都是一大早就起床,趁着还没那么热的时候,把厂里一天所需要的煤灰给粉完。但即使是起早干,在这种污浊的环境和必须使出全力才能跟上机器的状态下,我经常是粉完一盘灰,就要虚脱的大口喘气。这时我就在想,我要是把这精神拿去练体育,弄个国家二级运动员都没压力!好在是夏天,属于煤球的淡季,基本上忙活一上午也就可以了,要是不够,快傍晚凉快点的时候再加一盘。
日子就在这挥汗如雨中一天天过去,十几天我就适应了,干活时也不在大口喘气了。闲下来还有精力到处跑跑转转,最喜欢去的就是镇扬汽渡看轮船,望着浩浩荡荡的长江,气势恢宏的大桥,耳边伴随着悠远嘹亮的气笛声,年轻热血的我,心潮澎湃,兴奋不已!
然而,波澜壮阔的大江大桥带来的壮怀激烈,并不能驱散生活中的灰暗,短暂的热血沸腾之后,便是无尽的落寞和惆怅。我所能做的,仍然是在酷暑的夏日,翻弄着黄土和黑炭。
刚开始干的时候,我都是戴着帽子,穿着长袖长裤,还要戴着棉纱口罩。经常是粉完一盘灰,衣服就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如果上午干,下午还要干的话,我一天就要洗两次衣服,这对于年轻的我来说是不能忍受的,所以后来我索性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大裤衩,这样干活果然方便多了,干完活出来用冷水一冲,基本干净了。多年后看过一部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其中有一个士兵从机油桶里钻出来的镜头,看的我颇为感慨,那不就是当年我从粉煤间钻出来的样子吗!所不同的就是,粉煤出来,身上除了黑色以外,还有一条条被汗水冲刷的肌肤的纹路。
这种生活苦吗?也许吧!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觉得很苦。我问父亲,咱俩这样干一天能挣多少钱,父亲说大概30块钱左右吧!如果天气凉了,煤球的需求量大了可能还会再多一些,过年的时候一天100多块钱也有可能。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可能对这些钱没概念,05年我读高中的时候,在我们老家的县城,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是50元钱,住校。我们家三亩多地种一季粮食也不过才卖1000多元钱,而在这里一个月就可以挣到!这让我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白天的体力劳动并不能熄灭我那颗年轻躁动的心,初到一个城市,总是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有时候,上午完成一天的工作量,下午就没事了,这时候我会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漫无目的的到处瞎溜达。但是不敢跑远,总感觉镇江的路让我摸不着方向,跑到狮子山西津渡三茅宫就不敢再跑了,怕迷路。记得有一次骑着自行车在三茅宫附近溜达了一圈,还爬了一座山,爬到半山腰再下来,却找不到自行车了,而且也不是我停车的地方。我意识到我可能没有从原路下山,于是就在那附近到处转,找了小半天才找到我的自行车,但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又一路问人,终于摸回了太平圩。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爬山,虽然迷路造成了一些困扰,却依然难掩初次爬山带来的兴奋和刺激感。但很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件事依然让我很困惑,我不确定当年我是不是在三茅宫附近爬了这座山?因为三茅宫附近好像没有这座山,还是我一开始就迷路,不知爬了哪座山? 夏日的夜晚是难熬的,不仅仅是因为热,还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经常回想起高中的时光,那些人,那些事,那个她!很多次想去外面小卖部用公用电话给她打个电话,问她一句,你还好吗!但都忍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的我木讷,腼腆,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纸上能写出千言万语,嘴上就说不出喜欢二字,算了,就这么着吧! 睡不着,总要找点事做,于是我吃过晚饭,喜欢往润州广场或者金山寺门口溜达,因为这两个地方有摆摊卖二手书的,很便宜,很划算!我喜欢看书,第一届到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书看了应该有一多半,高中时除了打球上网,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了。而且我看书很杂,从获奖名著到乡野杂谈都喜欢看。在这两个旧书摊,我买的最多的是关于镇江的一些书籍,因为本来对地理历史就比较感兴趣,所以看到一些有关镇江的人文,历史,地理的书籍就买,也由此了解了镇江,这是一座历史悠久,名人辈出,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这里不光有文人的书香墨宝,还有武将的刀光剑影!这里的历史少了些江南的温婉,却多出了几分英雄的壮怀激烈!这一刻,我确定我喜欢这座城市!
有一天傍晚吃过晚饭,跟我同来的那个兄弟突然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去粉子厂干活,厂子不远,也在太平圩,厂子里不是天天有活,只是需要的时候去干,一天100块!我听到这么高的工钱,很兴奋,说我愿意干!有什么要求不?他笑笑说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不怕热就行!要是我愿意干,第二天早上八点他来叫我一起去。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第二天一早,我跟他到了厂子里,才知道我们要干的是什么活。那是一个金属粉末加工厂,就是用一种特制的燃油把金属铝锭高温融化成铝水,然后喷到一个用水冷却的罐体里,变成铝粉,我们要做的就是钻到这个罐体里,把铝粉清出来,过一遍筛子,然后称重装桶。这活只需要四个人,之所以我俩能来干,是因为有两个已经热跑了。第一次下罐体,我就被热呆了,里面的温度起码50多度,而且还要戴口罩,用铝铲,不能用铁锹,说是铁锹和罐体摩擦产生火花会发生爆炸。当然这一点我不知道真假。因为我是第一次干,到罐体里待了没几分钟就受不了了,另外两位大叔也挺照顾我,他们俩在罐体里装桶,我朋友往外送,我在外面接,然后把桶码放在过筛的机器旁边。因为车间里到处是粉末,所以不可能有风扇,罐体外面温度要比罐体里面低一些,但起码也有40多度,我们几乎是干半小时就要歇一会儿,不停的喝水,厂子的小老板人挺好,还会时不时的买一些冰棒西瓜和水送过来。出粉出完之后,第二道工序就是过筛子,因为两位老同志出粉辛苦了,所以过筛子的时候就让他们轻松一点,在中间坐着用手来回的搓那些个粗粉,我朋友在机头往机器里倒粉,我在机器出货那边装桶,称重,然后摆放整齐。就这样一天,不知不觉过去了,头昏脑胀,不知道是被机器的轰鸣声吵的还是热的。下班的时候,一身的银色粉末,对着水池洗脸的时候,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但我不能,第一次自己出来做工,怎么能哭呢?而且这一天,可是有100块呢!况且高中时不是学过那篇课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搬砖苦不苦?孙少平下井苦不苦?对,这么安慰一下自己,突然心情好多了!回家后,父亲问我怎么样,你能受得了吗?我说没事,挺好的,老板人很好,吃的也很好,还给买冰棒西瓜吃呢!父亲笑笑说自己多注意,那个厂子的活,他知道,一般人干不了,太暖了!我问他我不在,你一个人粉煤能跟得上吗?他说你没来的时候,不就我一个人干吗!夏天无所谓,冬天的时候肯定要两个人。我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不知从何时起,跟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他是被生活压的沉默寡言了,还是儿子已经长大,不需要他过多的用语言来表达了。父亲一生奔波,小时,我们全家去新疆生活了十年,回到老家后,他常年在外打工,上海常州最后到镇江,我们父子聚少离多,写信或者电话最常叮嘱我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像他一样奔波劳碌。而此刻,我似乎又要踏上他的那条老路了,他是心疼,无奈,亦或者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