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凯利在其新书《2049:未来10000天的可能》中,描绘了未来二十多年的世界图景。他预言了“镜像世界”的到来,届时智能眼镜将取代智能手机,人机交互将更加自然。他认为AI将重塑中层管理者职位,而蓝领维修工可能高薪化。凯利强调,人类的价值将体现在艺术创作、科学探索等难以被KPI量化的领域,并指出AI在教育公平和个性化体验方面具有巨大潜力。同时,他也警惕技术垄断,倡导去中心化,并认为人类服务将成为最昂贵的资源,AI伴侣关系也将深刻影响社会结构。
✨ 镜像世界与自然交互:凯文·凯利设想的“镜像世界”将通过智能眼镜叠加虚拟信息,实现人机交互的自然化,从键盘触摸转变为语言和眼神交流,人们无需智能手机即可体验现实与虚拟的融合。
🤖 AI重塑职场与人类价值:他预测AI将首先重塑中层管理者岗位,蓝领维修工可能成为高薪职业。同时,他认为人类的真正价值在于艺术创造、科学探索和人际交往等AI难以替代的领域,这些低效率但高价值的部分将成为人类的“堡垒”。
🎓 AI赋能教育公平与个性化:凯利提出AI可以通过提供沉浸式三维体验的“镜像训练舱”,为穷人和未受教育者带来革命性的教育机会,实现个性化学习,帮助他们掌握新技能,从而缩小教育差距。
⚖️ 去中心化与技术警惕:面对AI可能带来的权力过度集中,凯利主张去中心化的未来,支持小型AI模型与大型模型并存,以避免技术垄断,确保AI的普惠性和民主化发展。
💖 人类服务价值凸显与AI伴侣:他认为随着AI的普及,人类的服务将成为最昂贵的资源,人们将更愿意雇佣能驾驭AI的人类团队。同时,AI伴侣的出现将深刻影响人际关系,社会需要时间来适应和理解这些新的互动模式,但人类关系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珍贵。
2025-07-26 15:00:00
在新书《2049:未来10000天的可能》中,凯文·凯利将目光投向二十多年后的世界。这位被硅谷精英尊为“精神之父”的预言家,曾在1990年代的著作《失控》中精准预言云计算与虚拟货币的兴起。沃卓斯基兄弟拍摄《黑客帝国》时,甚至将《失控》列为全体演职人员必读书。1979年,27岁的凯文·凯利背包穿越亚洲十几国后,在耶路撒冷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只剩下六个月的时间,该怎么活?回到美国,这个在心理上“死过一次”的人骑自行车跋涉5000英里横穿北美大陆,用肉身体验丈量所处之地。而后,作为《连线》杂志创始主编,凯文·凯利不仅亲历了互联网文化的野蛮生长,更以对话者身份与各界名流展开思想交锋。盖茨曾八次登上封面,直言“《连线》对我太苛刻”;尼葛洛庞帝以一年《连线》专栏换股权的传奇合作,催生了启蒙一代人的《数字化生存》。《2049:未来10000天的可能》是凯文·凯利首部没有英文原版、仅以中文形式问世的作品。此书源于他与中国财经作家吴晨的深度对谈,由后者精炼成书。凯利对中国未来抱有独特期待。多次游历中国的他注意到,起飞的无人机、驰骋街头的电动汽车、将传统文化变成全球爆款的《黑神话:悟空》,正让这个国家“变酷”。他在书中提出愿景:“25年后,一个很酷的中国将向世界输出最棒的游戏、AR、音乐和艺术,供全世界模仿。”“我们必须先想象我们渴望的未来,并相信我们能够实现它,这样才能让它成为现实。”凯文·凯利在书中写道。他以25年为时间维度,提出了镜像世界、类人智能、AI助理、互见性、内容井喷这五个核心概念。其中最具革命性的镜像世界将让人们不再需要智能手机,智能眼镜将创造现实与虚拟的叠加层,人机交互从键盘触摸演变为语言、眼神与动作的自然交流。当全球热议AI取代人类工作时,凯文·凯利却提出,生产力是为机器人而设的。在他构想的未来职场中,衡量人类价值的恰恰是看似低效的领域,例如艺术创造、科学探索、人际交往等,这些无法被KPI量化的部分才是人类最后的堡垒。他推测中层管理者的工作将首当其冲被AI重构,而蓝领维修工可能成为高薪职业。当南方周末记者问及教育公平时,他的解决方案带着技术乐观主义者的浪漫:“一个镜像训练舱,能提供三维沉浸式体验,配备有生物特征化的虚拟化身。……这对穷人和未受教育者来说是一个真正的福音,因为他们能获得一种截然不同的教育。”与此同时,这位曾发起第一届黑客大会的数字先锋,对技术垄断保持着警惕。在访谈中,他提及理想的未来应是去中心化的,价值25美元的微型AI模型与耗资十亿美元的巨无霸模型并存,避免权力过度集中。
更公平的世界

俯拍人们在路面上行走。创意图。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你提到“镜像世界”能让人足不出户体验全球奇观,真正的探险反而成了奢侈品。这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只有富人才能享受真实的冒险,而普通人只能活在虚拟里?我们知道,你在27岁时就开启亚洲背包旅行。凭借这样的个人经历,你会说这是一个好的发展吗?凯文·凯利:当技术普及完成时,会出现一种公平化。印度的街道清扫工使用的手机和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用的是一样的。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存在差异,但努力降低成本、让每个人都能享用的经济驱动力是如此强大,我认为富人和穷人在获取技术上的差距将会迅速缩小。这就是中产阶级的本质。确实会有些人拥有天文数字般的财富,并且他们可能拥有一些政治影响力。在日常生活中,他们开的汽车、住的房子可能更大,但也并非天壤之别。我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富人真正拥有的是机会,在实际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条件方面,我们正在追赶,变得更加公平。南方周末:
你认为随着AI的发展,蓝领维修工可能成为高薪职业。这是否意味着,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层反而成为面对技术变革最脆弱的群体? 凯文·凯利:我认为即将发生的是中产阶级、中层管理者工作的性质将会改变。他们将要管理那些使用人工智能的员工,公司结构将会发生变化,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不同。因此,中层管理者、中产阶级的工作将会变化,但并不会消失。南方周末:
如果人工智能不会夺走中产阶级的工作,那么穷人呢?那些没有必要的教育或技能的人呢?凯文·凯利:到目前为止,大家对就业的担忧主要还是存在于想象中,人们想象他们会(因AI)失去工作。目前的数据表明,被解雇或失去工作的人非常少,甚至那些人们预期会受到影响的行业,比如放射科医生、客服、翻译等,这些职业的就业情况也保持得相当稳定。截至目前的证据显示,AI不会对穷人产生负面影响,同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说明它会对穷人产生积极的影响。当我想象这些情况时,我想象它会是穷人的一次机遇,因为我认为许多人不愿意做的工作,都可以由机器人来做,这一点是相当明确的,像是重复性工作或危险工作等,AI都可以代劳。即使矿工失去了工作,我也会说,太好了。因为这份工作非常危险且不健康,人类应该避免做这些工作。或者有很多工作可能是在厨房里,而很多人其实并不想做,他们早上起床并不是想着“我等不及要去上班了”。人们还将有机会去做其他事情,这都是AI赋予的可能性。南方周末:
如果他们没有技能或接受教育的机会去从事其他工作呢?凯文·凯利:人工智能非常适合教他们。作为老师,它们总是能够按照你的节奏来教你,它们非常聪明,并且经验丰富。因此,这是一种方式,让穷人、那些难以接受传统培训的人,获得非常出色的培训效果。而且,我们不要忘记那会是个镜像世界,一个镜像训练舱,能提供三维沉浸式体验,配备生物特征化的虚拟化身。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这对穷人和未受教育者来说是一个真正的福音,因为他们能获得一种截然不同的教育。在美国,大多数孩子在YouTube上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他们在学校里学到的。因此,如果我们能加速发展这种(新型)教育方式,将会有很多人受益。他们可能不能坐在教室里学习,但戴上头显设备,与虚拟导师互动,却能学到很多。南方周末:
“精通一事”在技能速朽的时代仍是铁律吗?凯文·凯利:的确是,尽管这种精通可能不会持续太久,技能可能变得过时,但正是对某件事的精通,会给予你一种自信、独立的基石,以及各种能力,使你能够开始将自己的工作引向更适合你的方向。与其试图空想、琢磨清楚,或是等待方向自动显现,不如通过掌握某件事来达成目标。“我们需要更多的老师”

人行智能体在黑板前答题。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如果未来教育转向家庭式非传统教学,对像大学这样的机构会有什么影响?你认为它们会在未来消失吗?凯文·凯利:我认为大学不会消失。在未来15年内不会有太大变化,甚至在25年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100年后,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大学在更广泛的层面上所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教授本科生,它们还在做研究,是创新的中心,也是聪明人的就业场所。大学在做很多事情,所以我不认为它们会消失,但它们的角色肯定会变化。大学可以有长远视野,做一些可能根本没有回报的事情,或者即使有回报,但可能需要50年。大学正是进行这类研究的地方。我认为其中一些(长期研究)已经被放弃了,现在正试图重振它。所以大学在长期发展上可能会变得更加重要,而一些最古老的现存机构就是大学,它们在呼唤这样的改变。因此,我希望大学能变得更加注重长远发展。不过,它们现在也在努力教育年轻人,这是它们的另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当然在改变、在扩展,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本科教育在大学中的重要性被高估了,特别是那些知名学校。你并不一定需要去哈佛或其他名校获得专业知识。我认为那些名校的含金量在质量方面被高估了。许多此类教育内容可以从大学转移,普及到所有地方。目前大学发生了很多任务的“捆绑”,其中一些会消失、改变,另一些则可以保留。南方周末:
如果教学任务逐渐被人工智能取代,或许我们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大学?凯文·凯利:AI不会取代人类教育,我们需要更多的老师。我认为会有两个可能,一个是AI协助和赋能老师,让他们变得更好;其次,我们会更重视老师带来的价值,因此他们的薪水也会提高,成为一个更受尊重的职业,因为他们的工作方式不同了。我去过德克萨斯州奥斯汀的一所实验小学,对于从幼儿园到六年级的学生,教师是不能直接给出答案的,他们会帮助学生自己找到答案。因此,提供信息并不是教学的意义,教师的角色是帮助学生学会如何学习。这是非常人性化的事情,所以我认为让人类参与教育是很重要的,这样教育的价值就会更高。南方周末:
在你看来,人工智能会对学生的心理健康产生什么影响?凯文·凯利:这涉及人工智能伙伴的背景,我想介绍一个新想法:随着人工智能变得越来越复杂,特别是在它们成为伴侣之后,人工智能本身可能会表现出心理疾病。这会成为人们的一项工作——给人工智能做治疗师,帮助人工智能恢复。所以不仅仅是学生,其他很多人或者人工智能本身都有心理问题需要解决。这会变得非常复杂。南方周末:
在东亚,大学入学名额的激烈竞争是一个主要的社会问题。随着AI技术的帮助,如果我们不再那么需要本科学历教育来获取专业技能,是否有助于缓解这个社会问题?凯文·凯利:是的,我希望如此。我认为(标准化)统考本身有其一定的价值,这点在我个人的经历中是存在的。但我认为它确实扭曲了你希望在人们身上看到的那些品质。应试是一种独特的技能,通常与成功的其他方面无关。所以我希望人工智能能够颠覆这个体系。随着人们逐渐明白,如果想要一个答案,你不该问人类,而该问机器要答案,那么,提供答案就不是我们在未来世界里需要训练人类去做的事。当我们训练人们去提问时,相关的变化是可能发生的。南方周末:
学历未来可能会变得不那么重要吗?凯文·凯利:很有可能。我知道在硅谷,有些公司会看重学历,但有些公司并不太在意,这可能也取决于你所找的工作类型。我希望AI会打破传统的文凭体系。但另一种可能是,学历会变得更容易获得,以至于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拒绝个人信息搜集越来越难

指纹与个人信息。创意图。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在未来AI服务由巨头公司垄断的情况下,我们怎么能期待你提出的“互见性”呢?有什么措施可以促成它的实现?凯文·凯利:这很复杂。你明白什么是“互见性”吗?就是我们的行为举动被镜像世界捕捉到,还有很多其他因素在监视我们,包括我们的手机。我们希望这个过程是双向的,我们想知道哪些信息被捕捉了,我们想要访问这些信息,我们希望能够纠正它,最重要的是,我们希望从中获得好处。我们通过自我监视来获取好处,比如个性化就是一个主要好处,我愿意让你观察我,因为我想要非常个性化的体验。就像教育一样,我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学习的,我会让你观察我的大脑思考过程,这样你能给我非常个性化的学习方案。这是我所说的“互见性”。作为消费者,我们必须要求从监控中获得好处。首先,如果我同意(被监控)的话,我们应该始终有选择权去调整某个方向。第二,如果有更多监控的选择,那么就应该有相应的好处。我们应该要求他们对我们负责,进行纠正或改进。我认为这很重要,最终还得我们自己去要求。南方周末:
如果将来数据收集成为生活的常态,你认为一个人在公共场所,真的可以说出“我不想分享我的信息”吗? 凯文·凯利:是的,这会变得更困难,但现在已经很困难了。我有一个朋友,他算是隐私狂热者吧,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坐飞机。在911事件后,他们要求你必须出示身份证明,要不然就不能上飞机。他不想仅仅为了坐飞机而提供身份证。但20年后,他终于出示了身份证。你可以选择退出,就像阿米什人一样。我始终认为我们应该有这个选择。不过,现代世界对信息搜集非常依赖,如果你选择退出,你不是在退出那个世界的某个版本,你是在选择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我认为我们所创造的社会使我们成为了更好的人。阿米什人的问题在于,作为男性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成为农民,要么成为工匠;女性只能成为母亲,别无选择。为了拥有更多选择,我们正在放弃一部分隐私。然而,我们可以努力将自己的内在才能与可用的工具相匹配。我们可以成为电影摄影师、网络管理者、数学家、厨师……这就是我们进行的交换:放弃隐私以换取更多选择,而大多数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南方周末:
那么你认为未来每个人最终都会接受吗?在某种程度上,拒绝技术的成本最终变得如此之高,以至于每个人都不得不接受它?凯文·凯利:随着时间推移,选择退出的难度逐渐加大。有些人提到退出,但他们实际上并不打算放弃。他们可能会去一个小镇或村庄,但他们依然可以保持互联网连接。他们也不会放弃电力。是的,很少有人会放弃电力。很少有人会放弃自动化,很少有人会放弃抗生素,因为它们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你可能想说完全放弃监控,但我不认为这是可行的。我无法放弃这一部分,因为这又涉及个性化的问题。如果你想被当作个体来对待,你就必须展现出你作为个体的特征,否则你就只是一个数字。大多数人不想被当作一个数字来对待。你(要享受服务)基本上就得接受这一切。
“教人工智能伦理很简单”

佩戴智能装备的一对伴侣。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粗略地说,像《1984》这样的反乌托邦幻想不太可能变成现实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极权主义政权维持对社会的强有力监控需要极高的行政成本,而你在书中提到,人工智能可能对政府等组织产生的一个影响是使管理变得更加扁平,从而提高效率并降低成本。你认为人工智能可能促成此类政权出现吗?凯文·凯利:我认为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在我的书中没有详细讨论这个可能性,因为有很多其他人正在谈论此事。我想讨论的是,如果它对民主产生积极的影响,会发生什么?如果它加速了某种进程,我们可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南方周末:
那么你认为人工智能如何能对良好治理产生益处?凯文·凯利:现在谈到人工智能,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我们要谈论的是多个AI。相互竞争在某种意义上能使AI保持诚实。目前,真正强大的AI是那些非常庞大的模型。这就是过去五年的情况,我们拥有这些震惊了所有人的语言翻译算法。因为事实证明,如果你让它们在所有曾经写下的内容上进行训练,它们能够从中提取出一点智慧,拥有一点推理能力。于是人们抓住机会,决定将其扩大规模。他们说,这些语言模型有了一点推理能力,那么如果把它们扩大10倍会怎样?结果是它们变聪明了10倍,推理能力也提高了10倍。于是他们说,让我们把它们做得更大。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规模化”。到目前为止,扩大规模带来了持续不断的进步。但我们开始怀疑,这种规模化的方法不会一直有效。大语言模型需要查看一百万张狗的照片,再看一百万张猫的照片,才能区分这两者,而四岁的小朋友只需要看12张狗和12张猫的照片就能分辨出来。我们知道,实现智能不一定需要大型模型,可以使用非常小的模型。如果我们能进入这样一个世界:不需要庞大政府或耗资数十亿的巨头公司来运行AI,仅凭价值25美元的微型模型就能实现同等强大的AI,那将有利于民主和去中心化。这是一个不确定的领域,但我只是想指出,除了那些庞大的、拥有数十亿参数的模型,还有其他路径。南方周末:
你提到随着人工智能变得越来越重要,我们需要更好地训练和引导它,也要为道德问题提供更好的答案。我们该怎么做?尤其是考虑到许多道德问题从来没有达成共识。凯文·凯利:我认为教人工智能伦理其实很简单,因为只是代码。我们目前尚未在教导人类方面达成共识,现在我们正讨论,人工智能应该参与战争吗?它们是否应该有能力做出杀人的决定?对于这些问题存在不同的意见和立场。因此,我们正在努力达成协议、共识以及国际条约之类的东西,我们正处在这个讨论的过程中。这一切都是由于我们能够制造出这些自主的系统。南方周末:
在你看来,通过交流,人们最终可以就大部分问题达成某种共识吗?凯文·凯利:我认为人工智能将帮助我们实现这一目标。最近有人对不同的前沿模型及其政治倾向进行了研究。值得注意的是,包括深度学习模型在内的所有模型都趋向于一个非常相似的观点,可以说达成了一种共识。即使是中国的模型,在政治上也倾向于提供与所有其他美国模型相似的共识,而且它们都有非常相似的趋同现象。这确实非常有趣。“人类服务将成为最昂贵的资源”

做家务的人形智能体。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在中国,Deepseek横空出世后,在文学创作等领域出现了运用AI生成文本的热潮,眼下没有好的检测工具能分辨作品是否由AI生成,导致编辑、作者间产生信任危机,作者需要自证清白,但也难以做到。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凯文·凯利:人工智能的一个特点是,它们的思维方式与人类不同。这是因为它们所依赖的模型完全不同,它们不是在用生物组织思考,而是在用硅。即使现在,我读到某些东西,都会说,这是AI写的,我能分辨出来;或者看到某张图片,它有某种特定的观感。我们看得越多,就越是在被训练识别它。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分辨,但我们并不在意。就像看好莱坞电影一样,我其实并不在乎特效的哪个部分是数字效果还是实景效果,是替身演员还是真人演员。但如果是新闻,里面有张图片,那我们就在意了。因此,我们希望对其有某种信任。我们甚至可能需要有衡量信任的指标。这个AI有多可信?它多久产生一次幻觉?如果我遇到一个新的智能体,它向我的智能体承诺了什么,我的智能体可能会给它做一个“信任评级”。我认为,这将变得极其重要,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是否该为特定目的信任某个东西。南方周末:
现在可能还比较容易区分,因为AI和人类生成的事物之间仍有所区别。你认为这种情况将来可能会改变吗?凯文·凯利:人类确实极其擅长辨别差异,甚至能分辨某人是否与自己成长于同一社区。我注意到,虽然我接触过世界各地的人,但我最要好的朋友都是美国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与背景相似的人相处更自在。因此回答你的问题:我认为人类对差异的感知极其敏锐,包括AI模仿品与人类真作的差异。外人或许难辨,但你接触越多,就越能察觉其源头和细微区别。我认为,与人共事更舒适,我们会为人类付出更多。我对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看法是,不会使用AI服务,而是雇佣能驾驭AI的人类团队。彰显财富的方式是永不接触AI,只与真人交互。因为人类服务将成为最昂贵的资源。
“会有一整代人尝试摸索、犯错”

以机器人形象戏仿名画《创世纪》。视觉中国丨图南方周末:
最近埃隆·马斯克的公司推出了AI女友。这种AI恋人的概念在中国如今非常受欢迎,人们常常更倾向于与人工智能互动而不是与真人交流。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凯文·凯利:我觉得这才刚刚开始。当前有一些人,主要是年长者,对于人工智能展现出智能和创造力有些震惊。因为有些人相信,AI永远都不会有创造力或思考能力。但很明显,它们某种程度上是在思考,也在某些方面是有创造力的。不过,相比于即将到来的事情,这种震惊还算小。随着我们给这些AI机器人赋予更多的情感,我们将与它们建立非常强的关系,不仅仅是恋人,而且是伴侣、朋友、引导者和合作伙伴,这些关系将会是非常真实,非常牢固的。这将极大地令人们感到震惊,让很多人感到非常不安。作为一个社会,我们还没有为此做好准备。比如孩子们与这些机器人伴侣一起成长意味着什么,这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南方周末:
你认为未来人工智能可能会发展出怎样的陪伴方式?传统人际关系,比如家庭,会受到哪些影响?凯文·凯利:到目前为止,使用它们的人肯定会遇到一些问题。但我认为,这最终会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伴侣。因为在道德方面也是如此,我们试图为像自动驾驶汽车这样的技术提供道德指导,而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伦理体系其实很肤浅且不一致。我们希望人工智能比我们更优秀,不希望它们像我们一样带有成见,我们也希望它们在朋友关系上能比我们做得更好。因此,我们会让自己身边围绕那些能够真正成为我们好朋友的智能体。南方周末:
所以你不认为,在有人工智能参与的情况下,我们会忽视与真实人类的关系?凯文·凯利:我认为,人类关系反而会变得更加珍贵,这一点至关重要。但我们必须非常谨慎,不能仅仅依据青少年的使用方式来评判技术,因为青少年总是会对新事物着迷,无论它是漫画、电子游戏、电视还是其他东西。我们需要一代人的时间,像对待社交媒体一样,才能弄清楚如何使用、监管它。我认为同样的事情会在AI关系中发生,会有一整代人尝试摸索、犯错、让它成为问题、引发恐慌。我们必须去使用它并犯错误,以此来发现新技术的优缺点。南方周末:
你设定“6个月死亡倒计时”后,发现最想做的是陪伴家人。如今技术加速让人焦虑错过风口,你如何理解这种时代性的“FOMO”(错失恐惧症)?凯文·凯利: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FOMO。不过,我喜欢的一种可以用来对付许多问题的方法是,换个长远角度,看看未来至少十年的前景。你可以问问自己,十年后什么是重要的,这可以让你从眼前的观点中跳出来。因为无论怎样的新闻——即使是来自最可信的信息源的最好报道——大概都会在十年后变得无关紧要。所以,如果你能够考虑十年后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朝着十年计划努力,这可以帮助你克服错失恐惧症,因为这种焦虑是非常关注眼前的。南方周末:
最近几个月,世界各地的紧张局势和冲突是否影响了你对未来的乐观情绪?凯文·凯利:不。每当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总是得考虑一下跟什么比。所以,这里发生了一些战争,跟什么比?跟第二次世界大战比?跟越南战争比?(这样一比)其实情况还算好。确实有一些坏事发生,但总体而言,情况仍在改善。这个星球上的人的平均寿命在增加。世界各地的经济也在增长。如果你想做得更好,那就要与可能会有多糟的情况进行比较,很多乐观的理由正源于那些(更糟糕的)事情并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