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是这段时间影迷们讨论最多的好莱坞电影。
该片制作成本高达1亿美元,在2024年由华纳影业接手发行时,被部分业内人士视作豪赌。不仅如此,导演瑞恩·库格勒还信心满满地提出要掌握电影的最终剪辑权,以及该片上映25年内的版权的要求。没想到,对库格勒的严苛条件,华纳影业竟然悉数应允。
本片自4月在北美上映后票房表现不俗,最终斩获3.58亿美元,在2025年全球票房排行榜上暂列第八。与此同时,《罪人》也广受好评,烂番茄新鲜度高达97%,IMDb评分7.8,豆瓣评分7.7,在有些影迷心中,它将是明年奥斯卡金像奖的夺冠热门。
能够取得票房、口碑双丰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导演瑞恩·库格勒既能在处理商业类型片时展现强大的把控能力,又能在挖掘黑人题材的角度上做到新颖独到。
《罪人》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密西西比州,此时“吉姆·克劳法”仍在施行,这是一项始1876年颁布的种族隔离制度,直到1965年才终于废除。所以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暗藏着不少细节,来折射那个年代的窒息氛围。
男主角山姆成长于基督教家庭,父亲是当地牧师,这让他从小到大,一边得替白人农场主干活,一边得背诵白人创建的基督教经文。
可不管是农活还是基督教,山姆都毫无兴趣,他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蓝调音乐中。尽管父亲对此极力反对,可不甘平庸的山姆选择跟随两位堂哥——斯莫克和斯塔克,用音乐天赋替他们即将开业的酒吧招揽顾客。
混迹于黑道的斯莫克和斯塔克,是一对双胞胎,不仅令当地人闻风丧胆,更是在芝加哥这样的大都市干着非法勾当。
在大捞一笔、回到家乡后,双胞胎向白人地主买了一间锯木厂,将其改成酒吧,只为附近的黑人同胞服务。
影片前三分之一的剧情,讲述双胞胎载着山姆,四处寻找开酒吧的帮手。不管是经营杂货铺的华裔夫妻,还是闻名遐迩的蓝调老炮,或者是人高马大的黑人打手,双胞胎都开出高价聘请,势要举办一场地地道道的黑人派对。
当夜幕降临,电影进入下半场,一改原先的叙事基调,从历史写实转为奇幻恐怖,戏剧张力陡然提升。
不管是双胞胎兄弟,还是山姆,或是那些纵情舞动的顾客,都因为蓝调音乐而拥有了短暂的种族认同感。
然而,被音乐吸引的不只是黑人同胞,还有恶灵魔鬼。
屋外的吸血鬼突然拜访,并伪装成音乐同好,想把酒吧里的黑人统统吸干,同化成吸血鬼。
即便双胞胎兄弟中的哥哥斯莫克精明强悍,试图挽救所有人的性命,但厄运仍旧降临。
电影的下半场,几乎成为一场封闭空间里的血腥屠戮。吸血鬼的数量越来越多,幸存者的人数越来越少,谁能逃过吸血鬼的利齿?他们能否将吸血鬼一网打尽?成为影片最大的悬念。
《罪人》的叙事结构和奇幻设定,明显借鉴了罗伯特·罗德里格兹执导的两部电影——《杀出个黎明》和《老师不是人》。
《杀出个黎明》说的是一对被通缉的兄弟,一边逃窜到墨西哥,一边沿途犯下累累罪行,并在抵达墨西哥的某家酒吧后,遭到一群吸血鬼的屠戮。
其中,乔治·克鲁尼和昆汀·塔伦蒂诺饰演的罪犯兄弟,正好对应《罪人》中的双胞胎黑帮分子;而在《杀出个黎明》中,吸血鬼在酒吧里的杀戮与《罪人》后半段的戏码几乎如出一辙。
不过,从奇幻设定和主题内核来说,《罪人》与《老师不是人》更为契合,这一点,也得到了导演瑞恩·库格勒的亲口承认。
《老师不是人》在类型上属于校园青春片,但叠加了科幻惊悚片的元素。该片讲述外星寄生虫潜入校园,逐渐寄宿在老师和学生身上,主角团在千钧一发之际打败外星人,最终拯救全校师生的故事。
该片看似与《罪人》关联不大,可片中外星寄生虫秉持的理念,与《罪人》中吸血鬼宣扬的观念非常接近。
简单来说,它们都瞥见了主角团成员的边缘处境(在《老师不是人》中,被歧视和孤立的主角团处于边缘;在《罪人》中,被种族隔离制度限制的黑人群体,在以白人价值观为主流的社会处于边缘),进而用成为外星人/吸血鬼群体兜售归属感,试图令主角团成员就范。
除了罗德里格兹的两部电影,《罪人》更延续了近年来颇为流行的“黑人恐怖片”的路子。
所谓黑人恐怖片,是指以黑人作为受害者,讲述白人以各种离奇吊诡的方式残害或剥削黑人的影片。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乔丹·皮尔执导的《逃出绝命镇》。此后,在美国的影视剧领域,又出现了《我们》《恶魔之地》《他们》等一系列黑人恐怖片。
《罪人》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它将吸血鬼、歌舞和黑人历史这三个看似无关的元素糅合到一块,形成奇妙的观感,让人能反复咀嚼。
片中,不管是最开始出现的吸血鬼,还是随后一对被咬的夫妻,都是白人;而酒吧中的被害者,除了一对华裔夫妻,都是黑人。
白人吸血鬼对黑人的残害,窃取他们的记忆,并将自己的记忆灌输到后者的脑子里,都在指涉真实历史中西方殖民者对非洲的血腥掠夺,以及在四百多年的黑奴贸易中对黑人历史、身份的改写。
为了将这一主题表现得更有戏剧性,导演瑞恩·库格勒安排了两段意味深长的歌舞。
第一段是酒吧狂欢,众人在山姆演奏的蓝调中载歌载舞,甚至出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并存的魔幻时刻;而当这些黑人被咬、沦为吸血鬼后,他们纷纷围着吸血鬼首领,跟着爱尔兰民谣打着节拍、踏着舞步。
黑人的蓝调、白人的民谣,不仅形成了音乐类型的对抗,更象征着白人对黑人身份的剥夺与重塑。
由此,在类型糅合的基础上,导演库格勒将黑人的悲惨过往、西方殖民者的卑劣行迹,借用奇幻惊悚的形式向我们道来。
当然,正因为需要顾及的类型太多、需要糅合的元素太杂,本片后半段的剧情逻辑显得不太严谨,有些细节的处理过于粗糙。尤其是片尾,双胞胎哥哥斯莫克拿枪硬刚三K党的桥段,未免过于儿戏,与此前的叙事基调有些不搭。
不过作为一部恐怖片,《罪人》还是凭严肃的主题、精良的制作让人眼前一亮,即便它在明年的奥斯卡金像奖上颗粒无收,也丝毫不影响它在黑人恐怖片领域的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