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聰明投資者
“我覺得現在的伯克希爾其實更像一個指數基金,甚至是比標普500還要更好的指數工具。”
在最近接受 SumZero 的採訪中,傳奇價值投資者莫尼什·帕伯萊(Monish Pabrai)分享了他對伯克希爾、七巨頭以及大宗商品「非常規押注」的最新看法。
帕伯萊認爲,在當下的市場環境中,伯克希爾·哈撒韋是比被動投資更優的選擇。
他說:“考慮到 $伯克希爾-B (BRK.B.US)$ 擁有龐大的現金頭寸、合理的估值,以及一位相對年輕的領導者,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去處。”
對於今年備受關注的即將正式掌握伯克希爾的格雷格·阿貝爾(Greg Abel),帕伯萊評價很高,尤其稱讚他的親力親爲,在資產配置能力方面也非常出色。
還有一個巨大優勢則是和美國能源基礎設施相關的。「美國的電網和能源系統未來需要一次巨大的資本升級,尤其是在AI、數據中心這些新需求暴漲的背景下。」這可是阿貝爾的甜點區。
不過他也提醒大家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我們永遠不會再有第二個禾倫·巴菲特,就像我們不會再有第二個耶穌一樣。」
雖然帕伯萊迴避了「七巨頭」概念股,但也承認這些公司確實佔據主導地位。談到$特斯拉 (TSLA.US)$時他表示:「永遠不要低估一個高估自己的人……我絕不會輕視特斯拉。」
而談到蘋果,即便沒有最近被挖角人工智能核心人員的新聞,帕伯萊的評價也是非常值得玩味。他轉述比爾·蓋茨的話說,「那是一家很奇怪的公司」,產品線太集中了。聽起來就不像是什麼樂觀的看法。
對話最精彩之處,是帕伯萊細細分享了自己在冶金煤和海上鑽井行業的投資,很冷門的領域,但展現了他一貫的反向思維與逆向下注能力。
很多思考的維度,跟託德·庫姆斯異曲同工,雖然兩人能力圈迥然不同。
1、關於巴菲特「帝國繼承人」阿貝爾
主持人 我們都知道格雷格·阿貝爾(Greg Abel)將在明年1月正式接棒。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幾乎把伯克希爾的股票視爲一種「佔位符」,也就是在你還沒有特別確定的投資想法時,先把資金放在那。
你現在還這麼看嗎?這次權杖的交接有沒有讓你對它的定位產生變化?你現在還會把它視爲一個比標普500更優的選擇,或者說,是一個適合主動投資者的「等待位置」嗎?
帕伯萊 關於格雷格和伯克希爾,其實「權杖交接」在幾年前就已經完成了。從實際運營上來看,格雷格已經掌管伯克希爾有一段時間了。
幾年前,禾倫就把所有全資子公司交給格雷格負責,而這些公司,正是伯克希爾的主體。禾倫還負責一小部分事情,比如公開市場投資組合,但這些也將在未來六個月內移交出去。
所以從實際層面看,伯克希爾已經在格雷格的帶領下運作了一段時間,而我們並沒有察覺任何變化。交接發生了,但沒有水花,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
我覺得現在的伯克希爾其實更像一個指數基金,甚至比 $標普500指數 (.SPX.US)$ 還要更好的指數工具。
你剛才提到,我以前確實把它當作佔位符,但現在我認爲它是一個更優的選擇。
當下美國市場中,被動投資已經佔到一半以上,這也帶來了負面效應,比如資金會無視基本面,僅因爲某家公司在指數里就買進去了。這就導致了所謂「七巨頭」泡沫的形成。
但伯克希爾不一樣,它擁有龐大的現金頭寸、合理的估值、年輕的接班人,在我看來,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主持人 那你覺得格雷格在做重大投資決策時,他的風格、判斷邏輯,還延續着巴菲特的精神嗎?還是說,你看到了哪些差別?
帕伯萊 他們確實是風格不同的領導者。我們永遠不會再有第二個巴菲特,就像我們不會再有第二個耶穌(笑)。巴菲特和芒格,他們就是這個「教會」的締造者,這一點不會改變。
查理曾說過,格雷格身上有一些品質甚至比禾倫還出色,但他從來沒具體說清楚是哪方面。
兩人一個顯著的差別是:禾倫一直是個放權到極致的管理者,幾乎完全不干涉子公司的運營,有時簡直是徹底撒手不管。
格雷格確實更親力親爲。他會關注優化,也會進行某種程度的監管,確保伯克希爾旗下這些非常優秀的大型子公司,真正發揮出它們的潛力。
比如說,禾倫從不去推動旗下子公司之間的協同效應。而格雷格就會主動去做。他會促使各個子公司的CEO們彼此交流、定期見面等等。他真的會捲起袖子、親自下場了解每家公司的運營。
所以我覺得,從現有子公司的角度來看,未來的表現可能會更好一些。
不過,禾倫在資本配置上的能力幾乎是無可匹敵的。這方面他真的做得太出色了。
當然,他也有犯錯的時候,比如2008年和2020年那會兒沒能更積極一點。但我覺得格雷格或許在這種時期會表現得更好。
還有一個格雷格的巨大優勢,是和美國能源基礎設施相關的。美國的電網和能源系統未來需要一次巨大的資本升級,尤其是在AI、數據中心這些新需求暴漲的背景下(投入將是天文數字,你聽了會嚇一跳)。
而伯克希爾剛好是一家極其合適的參與者,因爲它旗下有一家非常大的能源子公司。
當然問題也有。最近,法院判決開始把越來越多的責任推給公用事業公司,比如加州山火的賠償問題,已經讓一些公司破產。伯克希爾也被這種事情打了個措手不及。
所以接下來,他們肯定會尋求更多法律保護。但我認爲這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機會。
主持人 這段聽起來有點像「蒂姆·庫克 vs 喬布斯」的對比啊。如果最終的結果是,格雷格像庫克一樣是一個極優秀的運營者,那對於伯克希爾來說,其實也是挺好的結果了。
帕伯萊 是的,格雷格不僅僅是一個好的運營者,他其實也是個出色的資本配置者。當然,沒人能達到禾倫的高度,但格雷格在這方面非常聰明,做決策也很迅速。
不過我還是想說,蒂姆·庫克就不是一個創新者,他不是喬布斯。
$蘋果 (AAPL.US)$ 是一家很特別的公司,它的創新幾乎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不像 $谷歌-C (GOOG.US)$ 、 $Meta Platforms (META.US)$ 或$微軟 (MSFT.US)$那樣,蘋果的創新一直是單點驅動。
所以蘋果的產品線非常少,產品都極其出色,因爲它背後只有一個人在推動。
回到伯克希爾這邊,我覺得格雷格雖然是更偏運營型的領導者,但他在資本配置上同樣很厲害。
2、關於「七巨頭」中的各個公司
主持人 你剛才提到了「七巨頭」,我知道這些不是你平時關注的領域,但有沒有哪家公司你稍微研究過?比如谷歌,它估值現在是「七巨頭」裏最低的,甚至低於標普500平均估值。
帕伯萊 當然關注過啊。「七巨頭」在當今經濟體系裏實在太核心了,而且這些公司最大的特點就是:明明已經很大了,但增速還在非常誇張地持續。這在商業史上本身就是很罕見的現象。
你知道,芒格曾經說過一句話來形容埃隆·馬斯克:「永遠不要低估一個高估自己的人。」
這句話我到現在都還沒完全理解。但這確實源自查理的真實觀察,他見過不少極端異類。所以我絕對不會低估特斯拉。
你知道,像埃隆·馬斯克這樣的人,一旦全身心投入一件事,那就沒有界限了。
主持人 我當然也不敢低估他(笑)。不過考慮到你的投資風格……
帕伯萊 對我來說,投資特斯拉是挺困難的一件事。特別是,如果要把它作爲組合裏10%或以上的重倉,那就有點像是在押注了。因爲埃隆有點分心,他的精力實在太分散了。
這麼想可能是錯的。但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年本來就錯過了很多機會。
相比之下,谷歌現在確實遇到了一些挑戰,特別是在它的核心業務上。雖然它旗下像YouTube 這樣的資產真的是非常驚豔,完全不可撼動,還有Android也非常穩固,但搜索業務已經不像幾年前那麼堅不可摧了。
谷歌已經意識到這點,現在全力應對,最終大概率會挺過來。但它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種可以躺贏的狀態。對我來說,谷歌當前估值低,並不構成一個強有力的買入信號。
如果你問我誰是目前最接近刀槍不入的公司,那我覺得是微軟。
微軟在企業端的嵌入程度太深了。企業像航空母艦,不可能說轉就轉。比如我們現在就可以馬上決定以後不再用谷歌搜索,問題不大;但你沒法對微軟說「我明天不用你家的Office了」,這太難了。它的產品根本拔不出來。
而且薩提亞(納德拉)是一個極其出色的領導者。所以雖然微軟估值更高一點,但這完全合理。
我記得大概是兩年前吧,我在奧馬哈。週五晚上,芒格通常會組織一個晚宴,邀請親友和伯克希爾的一些經理,大概兩百來人。
比爾·蓋茨每次都會參加。
那次芒格的兒媳拉住我,說:「莫尼什,我不想嚇你一跳,但你今晚會坐在比爾旁邊。」
我和比爾坐了三個小時,我們聊得很開心。我還和他玩了個遊戲,我說:「比爾,我給你說幾個股票,你告訴我是看多、看空,還是中性。」他答應了。
當我說到蘋果時,他的反應是:「那是一家很奇怪的公司。」你想啊,他可是伯克希爾董事會的成員,也和禾倫關係很近。他的意思其實是:蘋果的產品線太集中了,就那麼幾個產品。
如果你現在看 OpenAI 正在做的事情,比如請了 Jony Ive(蘋果前首席設計官)來合作,其實就是試圖把我們手裏的「磚頭」拿掉。所謂磚頭,就是手機。
如果「磚頭」這個形態被顛覆了,蘋果就會遇到真正的問題。而現在蘋果又沒有喬布斯帶隊,引領他們跨到下一個技術範式,我確實擔心它能不能走得過去。
比爾當時就是那樣說的。你看,他最好的朋友(巴菲特)可是重倉蘋果的,但他本人卻並不怎麼看好。當然他(巴菲特)現在已經減倉了。
所以我覺得,如果從這幾家公司來看,特斯拉最合理的策略,大概就是配一點點倉位。畢竟埃隆在那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至於谷歌和蘋果,我覺得都可以歸到「太難判斷」的那一類。而Meta,我覺得那是真正的「重型坦克」。
Meta 有幾個特別之處。首先,扎克伯格還在掌舵。他是個聰明人,而且他身上有種「變色龍」的能力。你沒法給他貼標籤說他就是哪種類型的人,他還在不斷學習進化。
你看看Meta的收購史,太驚人了。除了谷歌收了YouTube,其他公司沒有一個能跟它相比。
當然,現在的Meta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種「白菜價」了。但它各條業務線都在發力。我覺得它和微軟一樣,都是那種全速前進的公司。
主持人 但從估值角度來看,微軟現在的市盈率大概在30到35倍之間,對吧?
帕伯萊 對,挺高的。而Meta要便宜不少。但你得考慮它們的經常性收入,這是一種很值得爲之付出溢價的商業模式。
3、投資聖盃是那些「輕資產、高回報」的公司
主持人 你以前說過,與其過度糾結買入時的估值,不如選擇那些未來有長期增長潛力的公司,這樣更安全、更省心。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我感覺你其實沒買這兩家公司,對吧?
帕伯萊 對,我一個「七巨頭」的股票都沒買。
主持人 太不可思議了。(笑)
帕伯萊 我來稍微解釋下,讓你了解我是怎麼想的。我最近剛在思考這件事。
2023年,我投資了冶金煤的標的,這個可跟「七巨頭」風馬牛不相及;2025年,我又投了海上油氣鑽井平台,也是一個非常不一樣的賽道。
我做這些決定時完全沒有互相對比,但事後回頭一看,竟然發現它們之間有一個共通點,而且我在下注時自己都沒意識到。
共通點是什麼呢?我投的這四家公司,都曾經破產重組過。所有債務都被清掉或轉成了股權,出來後幾乎都是淨現金資產負債表。
這些公司所在的行業過去都是高槓杆、資本密集型的。所以,出現一個沒有負債的礦企”聽起來簡直就是悖論,但我找到的四家全是這樣。
不僅如此,從資產重置成本的角度來看,比如這些海上鑽井企業,有些現在的股價可能只相當於重建成本的10%。也就是說,你只花了1/10的錢買下了整套設備。
我們都知道,投資的聖盃是找到那些「輕資產、高回報」的公司。但如果你用極低的價格買到了原本極度昂貴的資產,那它就變得像「輕資產」了。也正是這種感覺吸引了我。
我看了這些公司的股本回報率(ROE),非常驚人。而這種驚人的回報背後,是因爲你以20億的價格,控制了一套價值可能是200億的設備。
4、關於冶金煤的案例分享
主持人 我們先聊聊「冶金煤」那邊吧。能不能簡單地講講你對 Warrior 的投資邏輯?我大致能猜到你會怎麼說,但很想完整聽你講一遍。
帕伯萊 好,但我得先說一句,我不是來薦股的。我完全不建議大家因爲聽了誰的採訪就去買股票,那不是一個好主意。
不過 $Warrior Met Coal (HCC.US)$ 的例子,確實挺能體現我的投資哲學。
過去兩年,我花了大量時間在煤礦行業,親自下井,在地下數千英尺的地方待過,也去過煤炭碼頭,看火車如何裝貨、船如何開走……甚至還專門去了趟蒙古,參觀那裏的一個露天冶金煤礦。
這兩年我簡直是站在消防栓下喝水(信息量大到爆),雖然還有很多東西沒弄懂,但學得特別開心。
就拿 Warrior 來說吧,我去他們公司拜訪了幾次,團隊真的非常出色,特別好打交道,也很實在。
他們的礦區是北美冶金煤中品質最好的之一,成本非常低,有兩個特別大的優勢:
第一,他們的礦位於阿拉巴馬州,也就是阿巴拉契亞山脈南段,不遠就是港口。你要知道,煤是一種交通成本非常高的商品,因爲它又重又佔空間,每噸賣不了多少錢,但每噸的交通成本可能很高。所以在煤炭行業,物流是決定一家公司能否賺錢的關鍵。
Warrior 做的是「長壁開採」(longwall mining),這是地下煤礦最有效率的方式。相比之下,「房柱式採礦」(room and PILLAR)就沒那麼高效。
長壁開採基本上是全自動化的,操作機械直接從一整塊煤層上「切」下來。
更關鍵的是,冶金煤這種東西全世界只有五六個國家能大規模出口,而Warrior出產的是非常高品質的冶金煤,成本又低。
第二個優勢,是他們有水路可走(河流能直通港口),還能用不同鐵路運出去。別的礦可能只有一條鐵路可以走,那就只能被那家鐵路公司卡脖子,利潤全被運力方賺走了。
比如伯克希爾當初收購BNSF(伯靈頓北方鐵路)後,巴菲特、芒格和比爾·蓋茨第一件事就是飛去懷俄明州的 Powder River Basin看煤礦。
爲什麼?因爲伯克希爾雖然不擁有煤礦,但等於擁有了唯一的「收費通道」——你想把煤運出去,只能走我家鐵路,那我就是礦主。
但Warrior不一樣,他們既是最低成本生產商,又有多條低成本交通路徑。一旦到港之後,煤炭就很容易賣到全世界。
所以不管什麼市場環境,只要他們還在開採,就能賺錢。因爲它在行業成本曲線上位置非常低。
這是一家完全無負債的公司,你很難想象它哪年會虧錢。市場對它的估值大概在25億美元左右,礦藏還能開個四五十年。
有的年份,它能創造10億的自由現金流;有些年份是5億;再差也能有3億。你花25億買下這樣一家公司,這交易我願閉眼簽字!
相比之下,「七巨頭」那些公司哪怕市值是3萬億,也從來沒有一年能出10000億現金流吧?
主持人 問題也來了啊,如果你說的是對的,Warrior 真的能年年掙這麼多錢,市場又憑什麼給它這麼低的估值?
帕伯萊 就是因爲它是「煤」啊。
很多人會把冶金煤和動力煤混爲一談,其實兩者完全不同。
動力煤幾乎遍佈全球,各種品質的都有——低熱值、高熱值,什麼都有。而其中熱值非常高的動力煤,才勉強接近可以用於冶金,但這種煤非常稀少。
冶金煤是一個完全獨立的體系,這也正是爲什麼它經常被一概而論,大家都用「煤」這個大帽子,但其實你必須嚴格區分動力煤和冶金煤。
我們今天的文明是離不開鐵和鋼的。你唯一可以不用冶金煤的辦法,就是靠鋼鐵回收來滿足全部需求。但問題是,像印度、中國這樣的國家,根本沒有足夠的廢鋼可以回收。
美國、日本這些發達國家倒是可以大量回收,比如我們美國每年有1500到1700萬輛汽車更新換代,大量舊車被拆解回收,形成了一個非常高效的廢鋼再利用系統。這些廢鋼大部分被出口到了中國等地。
但全世界的廢鋼數量,根本不夠滿足發展中國家的新增需求。而且,如果你想生產最高等級的鋼材,光靠廢鋼也做不到。
所以歸根結底,印度、印尼、越南、甚至未來的非洲,對鋼鐵的需求是巨大而剛性的,不可能靠回收解決。
50年後,我們仍然會用冶金煤來鍊鋼。
5、真正具備複利能力的公司很少很少
主持人 你自己現在的投資風格,其實也逐漸偏向那種可以持有幾十年、甚至永久持有的公司了,對吧?
帕伯萊 對,我真希望自己小時候玩 386 處理器的時候就買了微軟股票,然後一直拿到今天……(笑)
說真的,就那一筆投資,我可能現在早就財務自由了。
主持人 蓋茨估計也常這麼想。(笑)
我記得你以前也說過,有時候你在一隻股票上賺了三倍,結果就急着賣掉,結果錯過了後面可能二十倍的上漲空間。這種教訓是不是也影響了你現在的持有邏輯?
帕伯萊 對啊,我一直說,我們總是「聰明得太早,醒悟得太晚」。這就是我的人生寫照。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真正理解:這個世界上,真正偉大的企業、真正具備複利能力的企業,其實非常少,非常少。
如果你運氣好,持有了其中一家,不要輕易賣掉。
別太早把好公司賣了,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漲到位」的真正標準是什麼。除非它貴得離譜、毫無疑問已經高估到不合理的程度。如果這家公司依然在各條業務線滿功率運轉,那就繼續拿着吧。
6、關於鑽井平台的投資案例
主持人 我們是不是還可以聊下$Noble (NE.US)$ 或 $Transocean (RIG.US)$ (兩家離岸鑽井公司)?
帕伯萊 這兩家公司其實也很類似——比如說現在一臺鑽井船,如果你要重新造一臺,大概要花10億美元……
現在這些鑽井船的作用是可以在海上深水區直接鑽探,不需要在海牀落地,船體中間有個開口,允許設備進行鑽井作業。工程上簡直是個奇蹟。
但過去10年幾乎沒有新造船。大概12、13年前,這個行業經歷了一輪瘋狂的擴張高潮——大量訂單集中交付,然後整個行業就進入了徹底的「核冬天」:新船太多,運力過剩,租金崩盤,加上高槓杆,絕大多數公司都破產了。
現在,這個行業已經重新恢復平衡了。大量舊船被報廢,新的又沒人建。
像$華仕伯 (VAL.US)$、Noble 這樣的公司,你只要看看它們的船隊,然後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今天要重建同樣一支船隊,得花多少錢?
答案是:大概是它們市值的10倍。
而且現在的「日租價格」根本不支持建新船。比如你要建一艘新鑽井船,造價是10億美元,建造週期要四五年。你至少需要每天天租費在70萬到80萬美元,才能讓投資人拿到12%-14%的資本回報率。
但現在的日租金只有40多萬,所以沒人會去建新船。
與此同時,每年都有老船被淘汰、被拆解,這就讓這個市場開始逐漸供需趨緊。
另一個常被忽視的點是:海上石油開採的成本其實很低。比如巴西就是典型例子,那裏的離岸油田特別多,每桶油的開採成本只有20到30美元。
你要知道,用頁岩油技術開採,同樣一桶油的成本幾乎要翻一倍。
當然,離岸鑽井是長週期、高資本開支的,但一旦攤銷下來,單位成本反而很低。所以從單位經濟效益看,它是非常賺錢的。
而這些公司現在幾乎沒有債,或者債務極低,資產優質,行業正在緊縮。如果未來日租費從現在的40多萬漲到60或70萬,那 Valaris 和 Noble 這些公司每年賺的錢幾乎等於它們的整個市值。
這就是爲什麼我會投這些公司的原因(笑)。
7、冶金煤爲什麼是「金融棄兒」
主持人 我還想追問一點,關於美國鋼鐵。最近特朗普不是老在講要「重振美國鋼鐵業」嘛?這些政策或者輿論,對相關股票的影響好像也不大?是因爲這些公司沒人覆蓋?還是市場對全球製造業不太樂觀?
帕伯萊 冶金煤這些股票,幾乎沒有賣方研究覆蓋。而且不只是沒人覆蓋,它們簡直就是「金融系統的棄兒」。
我舉個例子。有家公司CEO跟我說,他們和摩根大通有60、70年的銀行關係,從沒破產,一直很賺錢,從來不違約,授信、費用都是大客戶。
結果摩根大通告訴他們:「我們不能繼續當你們的銀行了,請另找別家。」理由是 ESG(環境、社會與治理)壓力太大。
你想想看,這不是一個借錢不還、風險高的客戶;相反,這是一段數十年、非常賺錢的合作關係。摩根大通還說不要了?這背後就是非理性。
所以這些公司,不光是沒人寫研報,連找保險、搞員工補償、搞銀行賬戶都成問題。
像礦業需要的履約保函也是同樣的問題,沒有人願意提供。所以他們在很多方面,無論是保險、融資、還是運營相關服務,都頻繁碰壁。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一個新的煤礦公司想從零起步,或者一個關閉的礦場想重啓,難度大得驚人。門檻高到近乎不可能。
而與此同時,全球對冶金煤的需求卻在持續增長。所以你會看到的,是「供給端逐步萎縮,需求端持續走高」的格局。
主持人 那你在調研這些公司時,通常能跟管理層直接接觸嗎?你是否把和管理層的接觸作爲投資前的必要條件?
帕伯萊 我們確實和大部分公司的管理層聊過、也見過他們。
說實話,他們現在被視爲「金融棄兒」,沒人願意搭理他們。所以我要打電話過去,他們非常樂意接。沒人找他們聊天,他們反而很歡迎我來。
但我其實並不依賴和管理層接觸。我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做投資決策時壓根不和管理層打交道。
像煤炭這類公司,我更看重的是實地考察。去礦裏看看、和一線員工聊聊,比如礦山安全主管、現場操作負責人、碼頭裝卸的管理者等等。這些人幫我建立了真正的行業理解。
他們的講解對我來說,遠比聽 CEO 在電話裏講幾句要有價值得多。
8、關於關稅與「大而美」法案
主持人 回到宏觀層面。我們現在處在一個由宏觀因素主導的市場環境中,很多投資者對利率特別敏感。特朗普時不時批評鮑威爾,說他減息不夠快。
這些利率環境有沒有影響你現在的資產配置?當然聽你講,像煤炭公司本身就沒有負債,利率對它們可能影響不大,但從估值角度看,利率高了確實會壓低整體市場的估值倍數。你怎麼看?
帕伯萊 我覺得真正對美國經濟傷害最大的是關稅政策的反覆無常。
我同意特朗普說貿易應該是「自由且公平」的,我也同意過去美國在很多雙邊協議中吃了虧,有些國家確實在佔便宜,這些問題需要解決。
但你不能一邊揮着大錘子砸人,一邊還想坐下來談判。每隔幾天、幾周、甚至幾小時就換一次政策,這種風格太破壞信任了。
我真希望他們當初能用「外科手術刀」的方式來處理,一個個地和主要貿易伙伴坐下來談,重新簽訂協議,別上來就說「先徵150%的關稅,然後再談」。
這種操作已經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好消息是,現在說可能會和中國達成新協議,這如果成了,對全球貿易確實是好事。但重點是要讓主要貿易伙伴有穩定感,別像踩在流沙上。
現在的問題是,別的國家根本不相信你美國了。就算我們今天談成協議,三週後可能又翻臉重來,那誰還敢談?
所以我覺得,特朗普團隊真的該去補補課,看看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的經典理論。現代貿易體系正是建立在這些自由貿易理論基礎上的。
主持人 那關於「大而美」法案(7月4日特朗普已經簽署生效了),你怎麼看?
帕伯萊 我和埃隆·馬斯克站一邊。我不支持任何會繼續擴大財政赤字的法案。
馬斯克看到財政開支的實際結構,就知道每想削減哪怕500億美元,都難如登天。而這份法案一上來就是幾萬億,換誰都會覺得不對勁。
你試圖削減一小筆開支時,阻力重重;結果另一邊卻要新增幾萬億,那當然看不過去了。
我們現在已經負債過高了,就算未來不是多出4萬億美元赤字,就算只多出2萬億,我都覺得不可接受。
哪怕只是多花10美元的財政赤字,我都覺得我們已經承擔不了。美國現在是藉着自己擁有「本幣借貸權」的便利(即美元主權),才有點空間。但這種空間不是無限的。
我真的懷念比爾·克林頓的時代,那時候預算是平衡的,甚至還有盈餘。
主持人 那你現在會因爲這些財政赤字和宏觀擔憂,對你的投資組合做調整嗎?
帕伯萊 有影響。但我覺得最大的問題不是赤字,而是關稅政策本身會帶來全球性的衰退壓力。不僅是美國,整個世界都會受影響。
我覺得現在的利率環境相對來說還算溫和,真正危險的,是關稅。這是在玩火。
主持人 雖然現在全球局勢多變、宏觀環境也很動盪,但你從地緣政治、或是美國國內政策角度看,還有什麼讓你感到樂觀的嗎?
帕伯萊 我一直是美國的長期多頭。
不過我們現在確實在玩火,尤其是對待外國留學生這一塊。對外學生政策、還有關稅政策,是我最擔心的兩大「雷區」。
我們應該做的是:讓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更容易來到美國。
美國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我們吸引來了全球最聰明、最努力的人。你看看現在的「七巨頭」,看看是誰在掌舵、誰是核心高管,如果把這些外國人才拿掉,美國科技行業立刻就會出問題。
我們應該做的是繼續發揮這些優勢,從全世界吸引最優秀的頭腦,同時也希望貿易回歸「自由且公平」的狀態。
9、關於最近讀的書和持倉
主持人 你最近在讀什麼書?
帕伯萊 我最近讀得很喜歡的一本書叫 《Buffett and Munger Unscripted》。作者把所有伯克希爾股東大會的問答內容都從buffet.cnbc.com上扒下來,然後按主題重新整理分類。
巴菲特和芒格的年會發言都是脫稿的,他們不知道會被問什麼,也不會提前準備答案,所以內容真實、很有思維含量。
主持人 你在亞洲投資經驗豐富。最近有沒有在中國「淘寶」?
帕伯萊 我的方法不是看哪個市場便宜,我一直都是自下而上選股。我們過去兩年主要是在美國找到的機會,比如冶金煤和海上鑽井,雖然它們本質上是全球生意,但我更偏好美國的公司治理環境。
只要能買到好生意,又是在美國法治體系下,我更傾向於選美國公司。
老實說,就我現在的投資組合而言,要想找到比我們在土耳其、冶金煤、鑽井行業找到的公司更便宜、更好,真的挺難的。
我們的策略就是去找那些「被拋棄的資產」,沒人要、被市場嫌棄的地方,才是我們的狩獵場。
主持人 你以前說過,想持有10家公司,每家10%。但看起來你現在持倉好像只有四五家?
帕伯萊 對,理想狀態下,我們初始開倉時是希望每個持倉 10%,組合持有10家公司。
但你看,比如我們當年在土耳其買的一家公司,開倉時的價格只有清算價值的2%。後來它漲了幾十倍,變成我們組合的40%甚至50%。
但我們不會減倉,因爲它現在仍然被低估。
所以,如果你做得好,組合集中是必然的。
你看沃爾頓家族,$沃爾瑪 (WMT.US)$剛上市的時候,他們持有46%的股份。今天,他們仍然持有 46%。哪怕創始人山姆·沃爾頓早在33年前就去世了,公司換了好幾任領導,他們也從來沒動過手裏的股份。
這就跟鮑爾默說的那句一樣:「買了就忘。」
這些年沃爾瑪發的現金分紅,也把阿肯色州的小鎮本頓維爾變成了「自行車聖地」「文化聖地」,令人難以置信。
所以,對創業者來說,集中持有是常態。對於投資人來說,也應該接受這種極度集中的狀態。
投資總是踩地雷?牛牛AI上線!精準解答,全方位洞察,掌握關鍵機會!
編輯/r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