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的车厢里有好多菜
5月末的初夏,对重庆郊区的菜农来说,是卖菜的好日子。
天蒙蒙亮,重庆渝北城郊的太洪村还没有醒来,只听见几声鸡鸣。敖逸芳和其他几位村里的菜农背着背篓、挑着扁担,沿着两侧开满格桑花的水泥路走下来。薄雾笼罩,天气微凉。
石船镇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沿着水泥路上行,几个转弯,便能进入镇子。石船镇位于重庆市渝北区东部,距离重庆主城区约40公里。
敖逸芳将花白的短发拢起,在后脑勺扎了个小辫儿,身穿红色格子短袖。虽然已经年过65,她身体硬朗,精神很好。她的背篓比其他人的更大,加装了四个滚轮,一个铁质拉杆,里面是今日要卖的作物:空心菜、木耳菜、茄子、黄瓜、苦瓜、青椒、生菜、四季豆、大蒜。耐压的硬货装在背篓底层,嫩生生的叶菜则被布条层层捆扎在顶端。50斤收成,三个月耕种的收获全装在那个改装背篓里。
清晨6点,地铁石船站的卷帘门尚未开启,十余名菜农已聚在站口。他们将背篓和扁担随意放在地上,大声闲谈。此刻,更多菜农正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计划搭乘首班列车,前往城区的早市卖菜。
重庆轨道交通4号线从民安大道出发,穿过大型交通枢纽重庆北站,连接渝北城郊的石船镇。这条2022年中旬开通、全长48.54公里的轨道线路,自贯通石船镇及周边乡镇起,便成为城郊菜农们进城的首选交通方式。
今年,美国网红Speed的“重庆游直播”引起了国际关注。洪崖洞夜景、李子坝“轻轨穿楼”的奇观,引发无数人对这座8D魔幻城市的向往。与此同时,这条“背篓专线”也引起了外地人的关注。B站Up主“阿树旅拍100个乡村”在2024年拍摄了石船菜农乘坐背篓专线进城卖菜的景象。此视频获得热评“基建最大的意义在你的这个视频里体现出来了”、“城市的发展就是要为底层人民服务”。
当然,也有网友提出了反对意见——高峰时段,菜农携带背篓、菜筐、扁担等大型物品,可能会占用过多的车厢空间,给其他乘客带来困扰。重庆轨道交通回应:只要行为和物品合规,就不会干涉,车厢配有保洁,会及时处理。
网上怎么评价,敖逸芳并不知情,但她知道这条地铁线火了。她有一部智能手机,平时爱看抖音,也爱玩手机斗地主,偶尔还会熬夜刷短视频。比起民生报道,她更关心自己背篓里的菜。闸门开启时,进站口已经排上了二三十位菜农。敖逸芳慢悠悠地站在队伍末尾,“进去了以后还要等十多分钟,不急。”
5月24日是个周六,去城里卖菜的农民很多,长队排满整个进站口。为了给菜农们提供更便利的出行条件,石船站工作人员不仅会提前5分钟打开进站闸门,还用手持安检仪代替安检机,菜农们不用再放下背篓。
首班车于6:32进站,菜农们拖着背篓和扁担鱼贯而入。石船站是第二个站,车厢内只有零星几位首发站上车的乘客,还有大量空位。菜农们纷纷入座,将背篓放在自己身前、车厢角落或连接处。背篓和菜筐几乎要把车厢塞满,让人难以挪脚。保洁员拿着拖把沿着车厢清洁背篓留下的污渍。
站台上没聊完的家常被再次接起,洪亮的乡音穿透车厢。敖逸芳招呼我帮她占住位置,自己却拿着一把空心菜,穿越车厢给熟人送菜。过了几个站,一群白领上车了,一进入车厢,有人就惊呼,“哇,这么多菜!”许久,一些菜农阖上眼休息。这些凌晨就起床的菜农,在地铁摇晃中暂得喘息。待列车到站时,他们又将扛起背篓,汇入早市的喧嚣。
当列车到达繁华的城区,上班族会步履匆匆地涌进一栋栋写字楼,而菜农们则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挑起扁担,赶往各个菜市场。
菜市场的样子
这天,敖逸芳打算去重庆江北区红土地站外的“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卖菜。
重庆是山城,许多防空洞利用天然的山洞建成。防空洞从抗战时期就成为重庆人的“地下堡垒”。1938-1943年,重庆共修建防空洞1370个,每当空袭警报响起,数十万市民便涌入防空洞躲避,由此衍生出“洞居文化”(如卖小吃、讲故事的流动摊贩)。后来,少数防空洞开始尝试功能性改造,一些防空洞被改为“防空洞纳凉点”(防空洞常年保持23-25度)、“洞子火锅”、“防空洞酒吧”等。
“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在一个爬满葛藤的山体里。洞口外挂满了彩色宣传板——“地下之城、免费摊位”、“周六早上8:00-11:00”、“石船镇背篓菜市场”、“新鲜实惠、限时抢购”,还有几块菜农的Q版形象泡沫板。洞子里是拱形的,头顶往里延伸是一列白灯,照得洞子亮堂堂。
洞里的墙壁上也挂着黄绿色宣传板——“农家有机、时令当季”、“轨道交通4号线背篓专线特供”。
防空洞内,菜农们在胶带勾勒的方寸区域里坐着。8点出头,敖逸芳占到了洞内的中间位置,她利落地从背篓中分层取出时蔬,在塑料布上整齐铺开。空心菜、茄子、青椒打算卖4元一斤,木耳菜3-4元,黄瓜、生菜和大蒜卖3元,四季豆卖2元,苦瓜最贵,可以卖到7元一斤。
她刚拿出电子秤,几位眼尖的顾客便抢光了苦瓜。一旦有顾客在她摊位前稍作停留,敖逸芳就大声地招呼。一位阿姨看着四季豆有些犹豫,她蹲了下来,在四季豆堆里翻找。敖逸芳飞快地递给她一个塑料袋,“自己挑,都很新鲜!”
摆摊的人都知道,一旦把塑料袋递过去,顾客就不太会走掉了。阿姨嘴上还在抱怨“好像有些老了吧”,动作却也很麻利,在四季豆堆里翻搅,把底层的倒腾到顶部,随机抓取几根,用手指轻轻捏豆荚,把有弹性的都往袋子里塞,豆筋变粗变硬的就是老了,被丢在一旁。敖逸芳也熟练地接过一大袋,放在电子秤上,“两块!”微信扫码收款到账,一单就算完成。
在敖逸芳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中,摊位很快空了大半。不到10点,她便将摊位挪到了洞口外,这里光线更好,来往顾客多,适合收尾。10点半左右,敖逸芳卖完了所有的菜。
2024年5月,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开市,敖逸芳便成为首批入驻的石船菜农。最初,听本村的熟人在此开辟新销路,她当即就动了心思。后来街道派发了入场券,她领到后就跟着来卖。
敖逸芳把入场券夹在手机壳里,以防丢失。半个巴掌大的绿色纸片上写着日期,盖着“重庆市渝北区石船镇经济发展办公室”的公章,这张入场券是通往这个防空洞菜市场的唯一通行证。敖逸芳每周六雷打不动到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卖菜,其他日子如果有菜,就会拿到别的菜市场售卖。
重庆主城区的菜市场大部分位于交通枢纽(如盘溪农贸市场),承担零售和批发的功能,或居民密集区(如小龙坎菜市场),满足日常采购需求。在重庆市中心,许多菜市场维持着赶场的传统。每月日期尾数逢3、6、9赶龙兴菜市场,逢1、4、7赶鱼嘴菜市场、冉家坝菜市场,而更繁华的观音桥野水沟菜市场天天都能赶。这些菜市场大多位于地铁站附近,对于城郊的菜农们也是一大便利。
2024年以前,石船镇及周边的菜农坐地铁来城区卖菜时,没有固定的卖菜场所,只能在地铁口、公交站、路边到处摆摊,还要躲避城管。“城里的菜市场摊位拥挤,在马路边摆又不符合规定,大家一直很为难。”石船镇副镇长张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为破解这个难题,张平多次前往城区的核心菜市场协商,却屡屡碰壁,“菜市场都是经营性场所,我们去沟通,希望别人划一片地给石船的菜农免费卖菜,其他交了摊位费、清洁费的商贩会怎么想?”
后来,张平听说重庆地道商业管理有限公司租用的防空洞还有闲置的,就与其总经理梁焕洽谈此事。后者愿意拿出一个七百多平方米的闲置防空洞作为固定菜市,免费提供给石船镇菜农。在他看来,这个安排成本并不高——每周开市一次,每次几个小时,却能帮石船菜农解决一大难题,也算是尽了一份社会责任。
相比于重庆主城区的大部分菜市场,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的条件更好。严格划分的区域让菜农们不必争抢摊位,公益开放的空间不用担心被城管驱赶,也不需要缴纳摊位费和清洁费,由于宣传足够、客流量大,菜也能更快卖完。
在市区菜市场抢个好位置
每天清晨6:30从石船站出发的背篓专线上,并不是所有扛着背篓的菜农都能有机会去防空洞菜市场卖菜。防空洞背篓助农空间有几条限制:仅在每周六开放80个摊位、只服务于石船镇的菜农、无入场券不得进场售卖……不达条件的城郊菜农,只能辗转于重庆主城区的其他菜市场(观音桥菜市、冉家坝菜市、南桥寺菜市等),争夺摊位、在狭窄的缝隙或角落里售卖、绷紧神经以逃脱城管的驱逐。
5月20日这天,天气有些热,李兰英没找到好位置。她在石船站乘坐首班列车,到南桥寺菜市场时已是8点20分,对于上班的白领来说还早,但对菜农来说有些晚了。附近的菜农已经在更好的摊位支起摊,李兰英满头大汗,有些发愁。
她最终在一家肉店外的台阶下支起摊来。李兰英以前给肉店送过卖不完的蔬菜,肉店店主的妈妈,一个年纪稍大的奶奶,便好心地帮她占个位置。这次,李兰英装了一大袋番茄和黄瓜,番茄有些熟透了,她一边念叨着“今天拿回去就把它煮了,不然要烂”,一边硬塞给奶奶。奶奶连连拒绝,但最终拗不过李兰英,还是收下了。
对城郊菜农来说,在市区卖菜并不容易。李兰英有一段时间没来南桥寺菜市场了,这次卖得不太顺利——菜市场需要常来,客人往往会选择更脸熟的摊。
如果菜始终卖不出去,就必须另想办法了。李兰英收摊,打算转战另一处,继续卖剩下的菜。南桥寺地铁站另一个出口的公交站旁,是第二战场。很多菜农在菜市场里卖不完,就会去公交站旁、地铁口外摆摊。
李兰英刚铺开塑料布,城管就来了。城管严肃地让她收摊——这里只有11:30-13:00可以摆摊,而现在才11:08。李兰英面对城管很局促,她搓了搓手,尴尬地笑,“晓得了,马上收,配合你们工作。”菜市场里那个能说会道的菜农不见了,说话时尾音满是恭敬。
对于远郊农民而言,抢不到城区市场的黄金摊位,便意味着一天的奔波开始——辗转多处,与城管周旋。地铁上一位菜农也曾抱怨:“刚摆出来就要被城管追,老实点的,就另外找地方,不要脸的,就不移。一想起卖点菜,就觉得造孽(可怜)得很!”
在人流量更多的观音桥野水沟菜市场,留给菜农的空间同样逼仄。作为重庆江北区政治、经济、文化中枢,观音桥商圈每天承接着重庆北部最汹涌的人流。观音桥地铁站8号口外的野水沟社区菜市场,总是聚集了大量菜农、商户、居民。在野水沟菜市场的支路里,石船镇的菜农总试图在人群中挤出一寸寸临时摊位。
79岁的张贤芝和82岁的刘学军是老俩口,在野水沟菜市场支路的拐弯处卖桃子。他们背来60斤黄桃,果皮泛着透亮的粉红色,表皮的绒毛都裹着晨露。
“妹儿要脆的还是软的?”张贤芝从桃堆里翻出一颗,“这颗好得很!”顾客接过掂量了一下,将它放进塑料袋递过去,刘学军麻利地把桃放在老称上,秤砣一滑,“2斤,6块钱,扫勒点(这里)!”他们将付款码打印下来,用绳子套了套,挂在脖子上。
虽然买桃的顾客多,但这里绝非理想摊位——一辆常年霸占拐角的面包车,逼得他们的桃子几乎堆到了路中央。他们进退维谷,稍微往旁边挪,就容易遇到城管。
他们住在石船镇麻柳沱的麻柳村。一开始,他们背着背篓去麻柳沱街道卖,后来,他们去往石船镇上卖,再后来,他们去往了城区。刚坐轻轨时,找不着路,靠问。熟人去哪个菜市,他们就去哪个;没遇到熟人,就跟着背背篓的人走。
在石船镇卖菜时,因离麻柳村有一定距离,他们去晚了没有位置,只能与当地农民套近乎、说好话、委婉求别人,对方才能让出一点位置来。背篓专线通车后,他们来到观音桥野水沟菜市,也会把每天背的菜、水果分出一点来,或是买点水,送给帮他们占位的摊主。这次他们也装了一袋桃子,送给了附近的摊主,今天的位置是他们帮忙占的。
“一个人出去都有三朋四友,有摆处就有好处,没有摆处,就没有办法。”张贤芝有些无奈地说。
“爬得动一天就爬一天”
张贤芝和刘学军通常在10点前就可以卖完。老两口利索地收拾地面,穿过鼎沸人潮,回家。
快的话,他们单程需要两小时,慢的话,可能就是3-3.5小时的路程——从观音桥坐地铁9号线,花17分钟到达保税港,再换乘4号线,花1小时4分钟到达石船站。从石船地铁站出站,走5分钟到马家垭口公交站,他们要等待那班间隔60-90分钟的环乘车,坐15分钟到麻柳沱镇。下车后还要步行20分钟,才能望见自家屋檐。
烈日炙烤着地面,刺目的阳光晃得人头晕目眩,而张贤芝步伐矫健——她拽着背篓,将众人甩在身后。今天等了40分钟环乘车,刘学军蜷在野草丛的阴凉处,张贤芝站着,偶尔与相熟的等车人聊天,更多时候只是沉默。
环乘车停在麻柳沱镇的一个三岔路口。镇子极小,有一家餐馆、一家小超市,两家麻将馆,除此之外几乎就看不见其他的商铺。镇上人很少。沿着镇上的斑驳石阶走上去,能看见一座废弃的小学,附近的农户把鸡养在操场上。
走过小学,映入眼帘的便是起伏的田野和山坡,以及稻田旁崭新的水泥路。这里有着乡间特有的宁静,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蒸腾的热浪里,唯有蝉鸣撕扯着空气,脚下马陆虫的尸体在阳光下蜿蜒成一条黑色的溪流。
沿水泥路再走15分钟,张贤芝和刘学军的家,一所砖砌土屋,出现在山坡下。卸下背篓那一刻,归程才算真正画上句号。
麻柳沱镇位于重庆市渝北区东部。这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大镇,截至2005年,全镇1.6万人口中,非农从业者不足千人。
张贤芝和刘学军没有思考过卖菜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很自然地就这样做了。年轻时,他们跟着生产队一起种地,后来分田到户,他们也没有卖菜,再过了几年,看见别人卖菜能赚一些钱,他们就学着别人种地卖菜。卖着卖着,就卖了二三十年。
到了现在,老两口身体不太行了,就将就着卖。“我们老公图钱,丁丁点点他都要出去找钱,一般不在屋头耍,跟告花子(乞丐)没得区别,天天就想往外面调(跑)。”张贤芝对刘学军有些抱怨,“我有时候就吵他,‘你一天就想找钱,找来干啥子?’他感冒了不去医院,我就要吼他,找钱就是为了身体健康撒。”
老两口养老金加起来一个月有三百多元,被张贤芝戏称“饿也饿不死,胀也胀不死”。这些钱买点米、买点盐、割点肉就剩不了多少了。自己种菜自己吃,有多的菜,舍不得看着它烂掉,就会背着去城里卖。即使背去城里卖,也不是期待能多赚钱,而是早点卖完收摊。他们俩会把菜价压得很低——漫长的通勤消耗体力,午后田里还有待摘的蔬菜,地里的收成舍不得浪费,即使贱价也想快点清空背篓。
夫妻俩有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家也有几个孙子孙女,夫妻俩最大的曾孙都已经17岁。儿子们都住在重庆主城区,有的在做水果生意,有的在送快递。儿子们在他们家旁边盖了自建房,经常带着孙子、曾孙回来看望他们,他们也会把鹅蛋、鸭蛋留着给曾孙吃。有的时候卖完菜,他们会直接去城里孩子家吃午饭。
孩子们很反对他俩去城里卖菜,但张贤芝和刘学军会骗孩子说没去。有的时候孩子提前说要来看他们,他们就不去了,等孩子走了,还是去。老两口闲不下来,舍不得地里的菜烂了,顶着大太阳都得背去卖了,不卖不安心。
“你个人(自己)爬得动一天就爬一天,爬不动了就算了。要为后辈着想嘛,他们也有一家子人要吃饭。”张贤芝不想给后辈添麻烦,觉得能自己干还是自己干,但转头又笑了,“万一哪天真的做不动了,他也不可能不拿给我吃吧?”
刚开始在城里卖菜时,张贤芝总有些不自信,觉得不好意思。她害怕别人嘲笑她,觉得她丢人。后面壮起胆子,安慰自己“既不是做强盗、又不是做贼”,这样一来二去,就把脸皮练厚了。现在去卖菜,已经非常从容。
到了夏天,夫妻俩喜欢煮白稀饭吃,前一晚煮好一锅,也不放冰箱,就放在厨房地上,第二天中午卖完菜回来吃冷稀饭,就点咸菜。她害怕薄待了我,总是不好意思地说,“农村的,就不谈好不好吃了,将就吃,不要嫌弃。”家里养了一只狗一只猫,她给它们喂点稀饭和四季豆,也笑,“哎呀,管他的,农村人,管不到这么多。”
刘学军认为自己家还是比其他人家更讲究。他调侃张贤芝,“她爸爸从解放以来就是农村的主任,到死都是干部,所以她说话比我占理。”张贤芝笑骂,“不要把我抬楞个(这么)高,我才不拿理,老实人说老实话。”
等这轮桃子卖完,他们就要收割嫩玉米,同时还会栽下各种菜秧。等到盛夏,就卖包心白菜、花菜、榨菜、莴笋等。农民若想要卖菜,一年下来是不能闲着的。这一轮菜卖完,马上就有下一轮。如果自己想清闲一点,那就不种,不种就没有菜卖。
“再做两年,就做不动了,就没得用了,哈哈。”
(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