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 16小时前
那个志愿报了电竞的男孩,如今在直播间卖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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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探讨了电竞专业毕业生所面临的困境。尽管电竞行业蓬勃发展,但许多电竞专业的学生毕业后却难以找到理想工作,面临着就业困境。文章剖析了电竞教育的现状,指出课程设置与行业需求脱节、就业岗位有限等问题。同时,文章也展现了这些年轻人对电竞的热情,以及在现实面前的挣扎与适应。最终,他们或许未能站在聚光灯下,但仍在行业中以各种方式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

🎮 电竞教育正规化未能完全解决就业问题:尽管电竞专业兴起,但课程设置与行业需求脱节,毕业生难以找到对口工作,许多人最终从事与电竞无关的行业。

🏫 电竞专业学生的多元背景与困境:学生背景各异,有艺考生、青训营淘汰者,也有对行业了解不深的兴趣爱好者。他们都曾怀揣梦想,却在现实面前面临职业发展瓶颈。

💡 行业泡沫与现实冲击:电竞行业发展迅速,但也存在泡沫,岗位有限,竞争激烈。毕业生们不得不面对降薪、转行等问题,梦想与现实的落差让他们感到迷茫。

🔄 毕业生在行业内的多种尝试:即使未能成为职业选手,毕业生们仍在行业内寻找机会,从事赛事执行、内容创作、品牌推广等工作,以各种方式与电竞保持联系。

这是电子厂的第205篇原创


比赛结束的那一瞬间,场馆陷入短暂静默。


灯光还未打上台面,选手站起身,摘下耳机,有些茫然地看向大屏幕上的比分。北京的六月闷热,五棵松体育馆里却是一场精确到帧数的较量。场下的观众开始鼓掌,有人挥舞着写有战队名称的旗帜,更多的人掏出手机,对准大屏幕拍下最后一个击杀瞬间。


这是一场《王者荣耀》职业联赛的季后赛,一支二线战队击败了去年的冠军队伍。台上的选手看起来比去年更年轻,主力中单出生于2007年,这位擅长在游戏地图的中路单线作战的选手,有着超越年龄的老成,台下的观众席上,有孩子穿着校服来观赛。



在舞台背后,大批学生正在排练着成为下一个他。他们在各地高校的“电竞专业”课堂上练习手速、研究版本变动,也学习赛事运营、内容剪辑,甚至包括体能训练。


2016年,教育部正式批准“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作为高等职业教育专业。这条消息在那年11月登上了各大门户网站的首页,标题里常常带着“电竞终于转正”“打游戏也能拿文凭”这样的字眼。


那一年,是《英雄联盟》S6赛季的高光时刻。全球总决赛的在线观赛人数超过4300万,决赛在洛杉矶斯台普斯中心举行,Faker第三次夺冠,成为这个时代电竞的标志性人物。国内赛区的解说台、弹幕区和粉丝后援群都在为另一位名字刷屏——Uzi,那个被称为“天赋的极限”的少年。



与此同时,电竞行业的商业化边界开始迅速扩张,LPL战队的赞助金额节节攀升,平台签约主播月收入数十万起步,青训合同开始下沉到初中阶段。2016年,国内电竞市场规模突破500亿元,其中超六成来自移动端游戏相关赛事与直播;职业战队主力选手的年薪也首次出现“百万级”收入,有战队老板在接受采访时称,“一个明星选手的效应,抵得上十个娱乐主播。”


那一刻,电竞从地下兴趣变成了可以通向城市、财富与社会注意力的快车道。一张文凭的价值不仅在于就业,它似乎还承诺了——只要肯练,有机会从网吧走进赛场,从屏幕前走进聚光灯下。


而对许多高中尚未毕业的青少年来说,这种承诺听上去,远比任何专业更具体,也更诱人。



2017年之后,一批又一批“电竞生”走进教室。他们穿着系徽的T恤,背上印着“职业选手培养”的招生海报,在空旷的操场上排队晨跑,随后进入机房,开启一整天对抗、分析和复盘。有人在录播教室反复听解说课,也有人被安排到电竞酒店实习,做线下比赛的助理,负责贴参赛表、检查鼠标线。


他们当中,有人是从小镇考上来的艺考生,文化课并不高,选电竞是因为觉得“至少不是数学”;也有人曾是青训营的一员,被职业战队刷掉后选择读书延命,用四年时间换一个再拼的机会。他们的父母有的反对,有的默许,有的甚至带着自豪感在亲戚群里转发孩子的实训比赛照片。


现在,第一批电竞本科生早已毕业,他们拿到的是高等教育的学历证书,专业名称叫“电子竞技运动与管理”。但这个名字的含义,在求职市场上变得含混起来。


有人进了俱乐部做内容剪辑,一个月工资五千,朝七晚一;有人转行做品牌助理,靠在直播间里卖键盘、鼠标勉强糊口;还有人,在二十二岁退学回家,删掉所有游戏账号,开始准备考公。


对于这一代电竞学生来说,梦想的入口并不在讲台上,而是在街口那家网吧里。



玻璃门推开,烟味混着泡面味飘出来,键盘声密集得像雨点落在铁皮上。最靠墙的位置往往被几个“常驻大神”占着,耳机挂在脖子上,键鼠声从来没停过。他们有时是附近职校的学生,有时是刚离职的工地小工,凌晨四点还在打游戏中的排位赛,“嘴里喊着打上钻石段位就睡,但几乎没有人真正离开。”


网吧的机器屏幕永远是高亮状态,最火的直播窗口旁边挂着的弹幕也永远充满鸡血:“看他怎么一挑四!”“这才是野王!”没有人关心他是谁,只要操作流畅、话语狠辣,就有人愿意围观。


有人直播自己,也有人直播他人的直播,流量时代的循环套利,每天都在网吧悄然发生,网吧,是很多行业最早的触点。



还有些人,是一批连发型都还保留着杀马特遗风的青年,头发染得浅黄或紫红,额前垂着两撮,耳朵上挂着黑色耳钉。他们很多人没读完高中,有的已经做过几份工,进过厂也离过厂。现在他们坐在这里,像是等一个更合理的身份解释自己的滞留。


从这些人中走出的少年,在游戏的社会中早已有一席之地,他们在学校中往往也保留着自己的学籍,进入电竞专业后,带着被直播、弹幕、排行榜、MVP点数教会的经验,带着“我打得不比他差”的信念,把梦想寄托在一个还来不及怀疑的路径上。


但等到真正穿上校服、进到电脑教室时才发现,这条路并不通向台前。“课程表上是赛事运营、传播理论、短视频剪辑和解说分析,每天练习对局的时间,只有一两节。”



他们以为进入了训练营,却发现自己进的是一场难以命名的实验班。


而这个行业,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热烈,岗位有限,路径不清,明星选手的故事越来越少被提起,青训营进人多、出人少。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条可以逆转命运的通道,后来才明白,它更像是一片不稳定的地基,一阵风就能改变方向。


很多人在四年后才能真正明白,这似乎是一条不够清晰的路径,一个时常熄火的行业。


他们出生在电竞从灰色边缘走向舞台中央的年代,却很可能成了这个行业泡沫初破时,最早体会下坠的那批人。


他们相信过电竞,也被电竞教育正规化的承诺所吸引。他们的青春不在讲台上,不在图书馆,而是压在几十局对抗里,在每一个毫秒级的操作窗口中。


这些年轻人,真的曾以为自己会成为舞台中间站着的那个人。




伍俊平第一次听说“电竞专业”这个词,是在高三的十一月。他的班主任带着他去见了副校长,对方把一张简章摊在办公桌上,顶头两个字写着:电竞。


他站在办公室里看了很久,不知道该问什么,他平时成绩在班里中下,擅长的只有《英雄联盟》。放学回家路上会绕去网吧,花五块钱坐两个小时,喝大桶的冰镇红茶或可乐,因为便宜,省下来的钱,可以一边排位一边看直播回放。


他打得最多的是打野位,擅长控节奏,队里人说他开团果断。有时候凌晨一点还在贴吧发教学帖,截图标出蹲草丛的位置,“等ADC走位靠前一格就能收掉。”也有人私信他要出装思路,他觉得自己或许也算个“懂行的”。


他去过一次当地的半职业战队试训,早上坐公交进城,在一个小区民房里打了三局训练赛,最后教练说:“你操作还行,就是节奏慢了点。”那天他回家晚了两小时,爸妈没说什么,他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直在回放第三局团战的失误。他想,如果手速再能快一些,也许能打出优势。



他就是在这样的自我调试里,慢慢爱上了电竞。他觉得游戏里自己比在教室里更清醒,知道该往哪走,知道什么时候出手。可那次试训失败后,他开始意识到,操作和反应,是一种拼不过年纪的东西。


再之后,他删了那个贴吧号,有人在私信里问他还更不更新,他没回。他没有说自己其实还在玩,只是不敢再讲了。


但老师的话似乎又给伍俊平带来了些许安慰,老师说他文化课可能考不上本科,这个专业走艺考路线,有特长就可以。


那天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他开始搜电竞专业的信息。四川电影电视学院、南京传媒学院、江西软件职业技术大学、重庆传媒学院,这些名字不断在手机屏幕上刷过。招收条件简单,有的是校考面试,有的看游戏段位,有的只需要提交一段自我介绍的视频。



他最初没敢和父母说。他知道在老家那个三线城市里,“电竞”这两个字和“辍学”画了等号。但他还是悄悄报了名,坐大巴去成都考试。考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问了他怎么看待比赛BP、对游戏版本的了解、有没有团队意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考官其实不是做电竞出身,是从体育系调过来,临时上岗。


伍俊平最后被录取,进的是“电竞赛事与运营”方向,学费18000元一年。他以为这个专业能再给他一次打职业的机会。真正入学后才知道,除了两节实战课,大多数时间是在学市场营销、新闻传播、活动执行。有一学期的课程名字叫“新媒体短视频运营实践”,结课作业是做一个30秒的短视频宣传片。


有一次,辅导员组织全班去附近一家电竞酒店做实训。他负责把参赛队伍的名字打印出来,贴在显示器下。每张纸贴上去,他都在想,如果这场比赛不是业余赛,自己是不是还能坐在那一边。


像伍俊平这样的学生,在这批电竞专业群体中并不少见。



根据某电竞类高校教务老师透露,电竞专业学生大致可以分三类:一类是有过青训或职业试训经历的“断档选手”;一类是文化课成绩偏低但有游戏特长的艺考生;还有一类,是对行业不了解但出于兴趣和宣传吸引报读的“信息盲”。


小皮是第三类,他在填志愿时选了“电子竞技与管理”,以为是打游戏的课程,没想到开学第一周就在上Excel课程和赛事观摩分析。他来自湖南,家里做五金生意,父亲原本希望他学物流,分数不够。他说,他直到第二学期才真正搞清楚“电竞专业不教打游戏”。



但也有例外,中传的电竞方向归属于数字娱乐专业,课程更偏向内容创作与传播。有学生毕业后进入完美世界做内容运营,也有人成功进入LPL内容部门,做采访和文案。


不过,大多数院校仍处在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教材多半由企业提供,课程设置杂乱,教员来自体育系、计算机系甚至中文系。一位在南京某高校教授“电竞心理学”的老师坦言,自己之前主讲的是“运动心理学”,只不过换了些案例。


在招生端,宣传语句往往更加激进,伍俊平回忆,当年学校的招生简章上写着“职业选手培养通道”“打造全国电竞新星”,甚至附上了一张明星选手的照片。他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和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不是不愿意学,我们是不知道学出来能干嘛。”这是许多电竞学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而在背后,很多学生选择电竞专业的动因,也远比梦想复杂。他们当中,不少来自三四线城市,家庭收入有限,文化课成绩一般。如果不是电竞专业,他们可能只能读个冷门的大专。电竞,看起来是一个暂时不用解释的选择——至少比汽修和模具设计要体面些。


但这份体面来得并不牢靠,学校很少提供系统的职业规划课程,职业指导只是建议“去B站试试”,或者帮老师剪片子。对这些19岁的学生来说,未来是一张模糊的地图,大部分路径都绕不过“降薪”“转行”“刷经验”。


他们曾以为电竞是一条另类升学之路,但实际上,很多人只是被动地卷入了一场用热点掩饰的产业试验。


伍俊平有时会想,如果当年没选电竞,是不是现在已经在快递站打工。但每次打开B站,看见LPL季后赛的直播间弹幕,他还是会点进去看看。他说自己有点嫉妒那些能继续打下去的人,“他们至少站上过台”。




伍俊平最终没有成为职业选手,他在大三时去了成都的一家赛事公司实习,岗位是导播助理,工作内容包括剪比赛片头、控制字幕、对接摄像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现充”。


他记得最忙的一场比赛是LPL春季赛线下观赛活动,那天他凌晨三点才下班,坐着末班地铁回学校,背包里装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三盒泡面。


他正式入职后,工资是六千,不包吃住,合同一年一签。他曾试着往上转岗,去申请做内容编导或者社媒运营,被拒了两次。理由是“学历可以,但缺经验”。他发现身边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有人去做短视频剪辑,也有人转行去游戏公司做客服。


他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如果两年内没有职位变化,就准备考个教师编,去县里的中职学校教电竞。


在2021年,伍俊平是那届毕业班里少数还能留在“电竞”范围内的学生。他的同学小皮毕业后进了一家MCN机构,最开始做直播助理,负责帮游戏主播写脚本,后来转做品牌商务,接一些鼠标、椅子的推广单。工资比他高,节奏也不固定,内容却早已脱离了“电竞”这个词。


他说,他那张毕业证书现在更多是一个过往标签,写在简历里,用来证明自己“了解年轻人”。



他们的大学曾经承诺过的“对口就业”“产业链岗位对接”,最后变成了“自己摸索出路”。


在另一所电竞高校——江西某职业学院,电竞专业的毕业率连年下降。辅导员透露,有些学生进校后发现不是打游戏,第一学期就选择退学。一些留到毕业的学生,专业技能未成体系,只能到电竞酒店、直播平台、网吧做基层岗位。甚至还有学生毕业后成了陪玩、代练,靠在接单平台上维持收入。


这些学生刚入学那会,对未来是有过想象的。有人把电竞大神的头像贴在寝室墙上,有人把每天练习的时长写进备忘录,想照着选手节奏过日子。


但第一学期过去之后,有的学生开始觉得哪里不太对。课上的PPT套着体育管理的模板,实训老师让他们剪比赛片头,评分标准是要能调动观众的情绪。线下实习更像是体力活,搬机位、贴编号、收线缆。有的同学在大三大四实习期住在电竞酒店员工宿舍里,几人一间,轮班调休,三餐靠泡面。


起初,他们还愿意解释,说“这只是过程”,说“先积累经验”。后来不说了。


“群里消息越来越少,期末作业都照着一个模板改,能混过去就行。”


几个人一起接过陪玩单子,语音频道里故意压低声音,把“姐”字拖得很长。单价二十起,遇到大客户一晚上能挣两百。有人说,这钱挣得不体面,但也不能不挣。



再之后,他们不再讨论游戏更新的版本,也很少看职业比赛了。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账号等级停在了入学那年。有时候游戏登陆页面弹出新皮肤预告,他们会盯着看几秒,然后关掉。


他们没有公开地说过“放弃”,只是慢慢把憧憬收了起来,像把一张折皱的A4纸塞进抽屉里,“还能再变回去吗?”


前几批电竞生毕业后,一些学校试图调整方向,把专业重新包装成“新媒体运营”或“数字文创”,但改名并不能改变行业入口的实际情况。电竞产业链条中真正提供大量岗位的,仍然是内容、平台、渠道,而不是教学所覆盖的赛事、战队、运营。


在真实的就业市场里,电竞生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他们不是游戏设计科班出身,也不是内容运营系统训练过的媒体人,许多人的岗位描述甚至更像是在填补劳动力缝隙。


在一些战队和电竞公司内部,HR更倾向于招有项目经验的转行者或者内部推荐,而不是“所谓的应届电竞毕业生”。一位MCN的内容负责人曾在一场招聘会上直言,公司需要的是“能独立扛起项目的人”,不是“需要安排任务的学生”。


而那些留在行业里的年轻人,也在逐渐修正自己对职业路径的理解。



南京某高校的学生李航,毕业后进入企鹅电竞实习,一年后平台被整合。他没能留下来,转而去了一个MCN旗下的游戏事业部。他发现,这个“事业部”其实只有六个人,日常工作是把手游录屏剪成五分钟的视频投放到各个平台上,标题写得像是“高考落榜,我靠这款游戏翻身”。他做了三个月,离职了。


“我们是主流想象之外的电竞工人。”他说。


但也不是每条路径都走向解构,一位女生同届毕业于四川体院电竞管理方向,如今是四川某市体育局青少年电子竞技推广项目的公职人员。她说,学校当年并不看好她的方向,说女生在这个专业没有出路,但她毕业后考了事业编,成为一个例外。



她现在负责组织青少年电竞公益培训和本地高校联赛的统筹工作,每次去高中讲解电竞课程时,她都会提前解释清楚,“电竞不是玩游戏,更不是打职业。”


她说,她走过的这条路径,本质上更像是用电竞去谈教育,而不是用电竞去做内容。


而像伍俊平这样仍然待在行业里、又不在战队核心的人,是这批电竞专业毕业生中最具代表性的样貌之一。他们不在台前,也没有资源,但承担着这个产业的后勤重量——执行、剪辑、策划、场务、灯光、文案、运营,每一个环节都写不进弹幕,却必须有人完成。


三年下来,他渐渐习惯了不是主角的角色,他依然关注LPL赛程,依然会下班后在B站看UP主分析战术,但他说,他再也不会打开Rank了。


“打游戏这件事,留给年轻人去做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四、五岁。



伍俊平以前玩QQ空间,他最早发的几条动态是2018年,高中时期转发Uzi和TheShy的比赛高光,他写过一句话:“以后我也要靠手吃饭。”


后来,他没有再用那个十多位的QQ账号发过自己的比赛,他成了赛事导播,也做过内容后期,忙的时候一天剪七个视频,最长的一条是宣传片,最后被战队老板否掉,说不够“热血”。


他明白“热血”是指什么,那种用定格画面配上震撼配乐、结尾出现一句口号式字幕的视频,在B站上总能涨粉,他照着模版再剪了一版,老板点头说,这次可以了。


离开战场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们曾经都以为自己会站在聚光灯下。”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在广州一家电竞青训营做助教的小程告诉我们,他接触到的初中生学员平均年龄不到15岁,最长的训练时间是每天十小时。他们背着电脑键盘住在租来的公寓里,吃外卖,打Rank,复盘,报打野动向,学习职业语音沟通。这些流程听起来专业,实则是一种高强度的内卷试训。

 

“选手生命周期短得可怕,”小程说,“基本是十五岁进场,二十岁之前打出来,二十二岁退役。”


职业圈对反应速度的要求接近极限,在LPL青训营的基础测试中,标准反应时间一般要控制在180毫秒以内,部分顶尖中单可以稳定在150毫秒以下;手部肌肉协调能力、眼手一致性,甚至“零延迟环境下的连点(连续点击鼠标或键盘上的特殊键位)精度”都被作为系统评估的一部分。



他们打游戏用的是144Hz或240Hz高刷新率显示器,DPI(鼠标灵敏度)固定在400到800之间,职业选手会通过反复训练将转身角度和手臂幅度记在肌肉里。有的战队要求队员保持统一鼠标型号和键帽布局,方便复盘时分析操作节奏。连一秒内点击几次,操作习惯偏拇指还是无名指,都会被量化进训练手册里。


真正的游戏电竞,是一种高度职业化的体育训练,它对于选手的智力和体力要求极高。


普通玩家一天打五六把排位,职业选手要打20把训练赛,复盘三小时,数据精确到每一场比赛的“视野控制时长”、“技能空耗率”等等。有人一局打完后要看三遍录像,记下敌我双方每一次走位的判断依据,再拿去和队里的分析师对表。


“那种压着时间活着的状态,不是喜欢游戏就能受得了的。”小程说,“你得把游戏当工作,然后在工作里不犯错。”


在这样的标准之下,哪怕是天赋出众的年轻人,也未必能扛住三年。膝盖和手腕损伤、视力疲劳、心理波动,甚至生活规律的紊乱,都会成为离开舞台的理由。


小程说,他见过一个17岁的小孩,转身速度极快,但被淘汰的原因是“吃饭太慢,影响队内节奏”。


“这不是你打得好就能留得下的行业。”他说,“你看到的每一个夺冠镜头背后,有几百个孩子在宿舍床上刷牙洗脸,准备下一轮试训。”



而电竞专业这条正规教育的路径,看似是对这种天赋体系的补充,实际上也面临相似的问题。


大多数毕业生从未真正进入职业通道,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只是围绕职业转圈——赛事执行、直播剪辑、内容编导、社群运营。这些岗位并不具备长期成长空间,也难以向上突破,甚至在很多公司内部,电竞专业的学历不如实战经验管用。


南方某高校电竞系一位辅导员透露,系里曾有学生因为“实战机会少”而主动退学。他说得直白:“现在的孩子,不是想学打职业,是想马上打职业。”


而即便是走向幕后的人,也在消耗热情之后,逐渐选择撤退。


小皮现在已经转岗到品牌部门,负责手游周边的产品策划。他说,自己原本只是为了留下来,从内容组调去了电商组,再后来才知道这意味着每周至少两场直播、每天写一份选题脚本。


他曾在大二时在学校组织的新生赛上做过解说,那一天,他站在讲台前,拿着话筒,试图模仿LPL解说鼓动性的节奏。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登上那块投影屏幕。


“其实不是不喜欢电竞了,是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机会和它产生新关系。”



曾经在赛场上光芒万丈的选手也并不好过,EDG前打野Clearlove曾尝试转型教练后再度复出,最终黯然退役;Uzi短暂复出后状态不佳,承受了大量批评后选择彻底告别。明星选手的退场如同行业的提前剧透,让后浪们清醒也焦虑。


过去十年,电竞行业的暴涨暴跌几乎重现了每一个互联网子行业的生命周期:资本涌入,职业联盟化,青训扩招,平台洗牌,再到现在的整合与收缩。


2023年末,国内的移动电竞市场增速首次转负,一些主流手游的用户活跃数也从高点下滑。部分老牌俱乐部因资方撤资解散或出售,赛事版权由多家平台重新谈判。整个行业开始逐步转向“稳健运营”,意味着不再扩张,不再冒进。


这些宏观变动,对刚毕业的电竞专业学生而言,呈现出更具体的影响:岗位减少,实习名额收缩,薪资横盘,竞争加剧。


他们被推到这个节点上时,才意识到所谓“行业人才缺口”,并不等于“我能找到工作”;所谓“兴趣可以当饭吃”,前提是你还吃得起饭。


但他们没有完全退出,他们依然在使用电竞的语言,在内容和平台上制造与观众的连接。他们在哔哩哔哩写脚本,在抖音上切片,在虎扑上回答关于“某新英雄适合上单还是辅助”的问题。他们没有成为选手,却成了电竞文化的搬运者、执行者、转译者。


“现在回头看,我没进错行,只是进得早了点,也进得太深了。”伍俊平说。




伍俊平最终还是离开了那家赛事公司,他走的时候,办公室还堆着两台没修好的机位监控,一套被烧坏的灯控板。他把自己用过的剪辑模板存在了U盘里,交给了接班的实习生。他没有写辞职信,HR让他在一张模板上签字,他签完就走了。


他现在在一家游戏外设公司做品牌助理,帮人写推文,拍产品测评,也偶尔在直播间出镜讲耳机频率响应。他不再主动提自己学的是电竞,也不会再转发职业联赛的高光视频,他说那是属于年轻人的事了,“那时候还不懂得热情可以烧掉一个人。”


他毕业三年,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设备却从来没换,他说那是职业病,键位卡顿会让他焦虑。有时候半夜,他会无意识地点进比赛直播,看见弹幕还在刷“燃起来了”,然后关掉页面去洗衣服。



小皮后来成了品牌内容负责人,带三个实习生,他把自己之前写过的文案当例子讲,但不会提那时候自己还在想办法留下来。他很少玩游戏了,手机上只剩《王者荣耀》,账号等级也没再提升。他曾经在微信运动上给自己取名“短命打野”,现在改成了一个公司的缩写。


那个考进体制内的女生还在做电竞相关项目,她写材料时会把“青少年沉迷网络”这类词谨慎避开,也尽量减少宣传里的夸大语气。她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来上课,她也知道多数人不会再回来。她曾在文稿中用了一个词,叫“数字素养教育”,然后在讲课时删掉了。


他们曾经都认为自己是这个行业的一部分,现在,他们只是试图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与它有关的地方。


很多人说,这届电竞专业学生是吃螃蟹的人,也可能是最后一代真心相信电竞可以当饭吃的人。



他们用了四年时间,读完一个还没被社会真正理解的专业,然后推着自己往前走。他们被鼓励追梦,也被现实迅速教会如何把梦想藏起来。


这个行业给他们留下的,不是荣誉,也不是失败,而是一种模糊的、不易察觉的习惯。比如说一场比赛时,看阵容顺序会本能分析阵地站位;比如说在剪片时,用残血画面接胜利结算界面;比如说在下班地铁上刷完战报,还会默默记下选手走位失误的时间点。


他们不是天赋选中的那群人,也不是被资本扶持的成功案例。他们是背景,是落幕,是音效衰减后的最后一波残响。


他们没有上台,却知道舞台灯光从哪边照过来。


伍俊平最近买了一本书,是讲赛事营销的。他在书页上夹了一张便利贴,写着一句话: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以为电竞能救我们。”


他没有写下半句。纸张合上时,那句话没有声响,就像所有没有开始的比赛。



 END 


你最喜欢哪个竞技类的电子游戏?



今日厂内车间值班表⬇️


监工丨Benjamin

螺丝工丨森赛

视觉流水线丨森林

图片来源丨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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