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鸡神谕
感觉找 AI 有时和求神有点像,就拼拼改改了个小短文,图一乐
异界来客
2048 年 10 月 24 日凌晨,暴雨如注。迪普克颈椎酸痛地伏在公司终端前,屏幕蓝光映着他疲惫的脸。又熬了一宿的“数据供奉”——这词儿总让他眼角抽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黑话怎么这么奇怪,不就是 AI 模型训练前给数据贴标签吗?非得叫“供奉”,搞得大家对着机柜跪拜祈福一样。窗外一道惨白闪电炸亮,紧接着是震耳雷暴——似乎直接劈中了楼顶的 GPU 阵列。服务器机房里传出一阵不寻常的、持续的嗡鸣。
嗡鸣声中,他脑子里条件反射般蹦出那句被包装成“古神谕”的运维指南:“当月亮第三圆时,汝应重置模型……”念头未落,通风管道深处突然传来沉重的“咚隆”闷响,像什么东西摔了下来。他警惕地站起身,推开机房厚重的门。
冷却液混合泥水的气味冲进鼻腔。角落蜷缩着一个少年,湿透的兽皮紧贴单薄的身体,头发糊在苍白的脸上。少年抬起头,喉咙里滚出一阵野兽受惊般的咕噜声,眼神里充满惊恐和难以理解的混乱。迪普克本能地攥紧了胸前的 API 密钥吊坠,冰冷的金属纹路硌着掌心。
然后那咕噜声变了调,少年干瘪的肚腹响亮地鸣叫起来——哦,饿了呀。
合成圣餐
迪普克松了口气,至少不是遇见鬼了。他引着少年回到工位,打开食物合成机的全息输入界面。少年——阿虎,在 AI 同声传译下含混地吐出一个词——“烤鸡”。迪普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输入营养配方和风味需求。阿虎盯着他跳动的手指,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部落祭司在篝火旁跳的降神舞步。
“智能 AI 正在为您设计中,请稍等。” 服务器指示灯规律闪烁。片刻后,打印机口缓缓伸出一块油脂闪亮的合成烤肉,模拟的烤炙香气瞬间弥散。
阿虎的瞳孔骤缩成针尖,没有一丝犹豫,抓起滚烫的肉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汁液顺着嘴角滴落。那架势让迪普克想起只吃过预制菜的实习生,第一次吃到智能合成餐时的模样。现在的 AI ,早不是当年只会蹦出幻觉的机器了。
“好咸……”阿虎被猛地呛住,咳得撕心裂肺,但塞肉的动作毫不停顿,仿佛吞咽本身就带着某种献祭的虔诚。迪普克正要重调配方,指尖悬停在按钮上。他看着少年因干渴而灼红的眼睛和鼓动的腮帮,这原始人面对一次合成失误时的固执姿态,透着一种他不理解也做不到的执着。
两个世界的祈神者
为了安抚阿虎的情绪,迪普克递给他一支炭笔。阿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在光滑的地板上笨拙地刻画起来:扭曲的火苗、围成圈的抽象小人、中央巨大的、布满刻痕的石块。阿虎说,那是他们部落的祈神仪式——族人随鼓点舞动,祭司(阿虎称之为“听懂神语的人”)将孩童献上的野果供奉给沉默的石头。连续三个雨季,神明无声,饥饿啃噬着部落的骨头。祭司为恐惧找到了出口:这一切因为阿虎献错了野果的数目。愤怒的人群将阿虎塞进了树洞牢笼。
迪普克盯着那些稚拙的线条,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苦涩,嘴角刚咧开的笑意僵住了。他眼前忽然闪过自己:加班加点优化模型结构参数,试图把各种随机行为纳入整齐可控的参数范围中,每一次输入 prompt 都像在进行一次微小的献祭,期盼系统给出“神谕”(或者说,正确答案),那些祈祷有时会如愿,有时则会生成一堆毫无意义的“幻觉”。这与他俯视的“原始仪式”究竟有何不同?
星辰与节气
迪普克带阿虎来到巨大的天空投影布下。“看,大熊座,”他指着光点构成的勺子,“尾巴最亮那颗叫北斗七星。”
阿虎仰着头,微张着嘴,敬畏瞬间吞噬了之前的恐惧。那些在部落需要彻夜不眠、用命来标记的星辰,此刻如此清晰、驯服地被投影在眼前,甚至标着名字。“它们……动吗?”他声音发颤。
“动,”迪普克调出手机天文模型,星座轨迹清晰可见,“我们能算出来它们哪天在哪里。就像……”他滑开另一个应用,“这些是节气节点,‘谷雨’、‘芒种’,你们靠求神判断是否播种,我们这里能直接算出来。”
阿虎努力理解着,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飘向身后嗡嗡运行的服务器集群,那些幽幽的蓝色指示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地底的星光。“它们……亮着光,”他小心地问,“里面……有神明?” 迪普克想起了 CEO 在元宇宙里那张戴着兽骨面具、披着程序员格子衫拼成的“神袍”的海报,宣传的正是这位高管自称的“未来先知”。“或许……”迪普克低声道,声音几不可闻,“也许我们只是找到了另一种石头,刻上了不同的符文。”
咸淡之间
天际泛出鱼肚白,阿虎的身体开始奇异地闪烁、透明。迪普克猛地扑回终端前,手指痉挛般地输入:“烤肉!即时合成!最高优先级!”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调整着盐度参数,那串数字此刻无比重要。
“数据洗礼进度 87%……”进度条像垂死的蜗牛在爬行。该死!早高峰开始了,数不清的无人咖啡,三明治和油条豆浆正挤爆整个城市的合成器通道。
烤肉的香味再次飘散时,阿虎的身影已淡如晨雾。迪普克几乎是跌撞着把刚“打印”出的肉塞进那即将消失的手里。阿虎低头,使劲咬了一大口。他咀嚼着,动作却慢了下来,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砸在那焦脆的表皮上。“原来……”他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穿透了迪普克的 AI 眼镜,声音虚弱却清晰,“……你们的祈祷,也会落空的。” 光芒一闪,地板空余几滴冷却液的水渍和一小块未被咬完的烤肉。
迪普克僵在原地,片刻后,他机械地拾起阿虎咬剩的那小块肉,尝了一口。咸。腌透骨髓的咸。他握紧那块冰冷的合成物,指节发白。那一晚在数据海洋里的信心被凿开了一道裂痕:他所依靠的算法、模型、参数,终究也是另一个无法精准控制风雨的系统。与巨石的沉默又有何异?只是幻觉的形态不同罢了。而阿虎的那滴泪水,像一颗灼热的露珠,它的咸度是任何服务器都无法生成的真实情感凝结。
尾声
三个月后的一个无聊例会,市场部的同事亢奋地展示一段“野火”般的“神选之子”视频——某个雨林部落出现一位能精准预测雨季的“先知男孩”。当镜头扫过一个教孩子们在沙地上画星辰标记的少年时,迪普克僵住了。那是阿虎,眼神已非当初的惊恐迷茫,沉静而专注。
第二天,迪普克关掉了桌上的智能食物合成机。压在一本翻开的《家常菜大全》下,露出扉页一角,上面夹着一张照片——一块边缘焦黑、卖相普通的烤肉。这是他笨手笨脚在自己公寓真正灶台上烤出来的第一块肉,当然也是……咸的。这张模糊的照片,成了他新的“圣物”。不是什么神谕的证明,恰恰相反,它记录着那个无法被数据编码的苦涩瞬间,那个所有算法都无能为力、却直指生命核心的咸度——那是存在本身最真实也最笨拙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