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西cicero 2025-07-01 19:15 上海
一年过去一半了,写几句心里话
一年过去一半了,写几句心里话
今天是7月1日,转眼一年已经过去一半了。挺想为这半年的写作做个总结的。也跟大家说说心里话。
《海边的西塞罗》这个号到目前为止仅仅复更半个月,这半年来的大部分文章,其实还是发在《忘川边的但丁》那边。这半年来,若说有哪篇文章我自认为写的最好,大约也是那边的这一篇:
一文,在这篇文章中,我谈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最近这一百多年国人对西方文化的引进过程中,我们其实是产生了许多误认的,比如我们一度在甲午战争战败的幻灭与急迫中,将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奉为圭臬,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黑暗森林的。但是实际上,社会达尔文主义在当时的欧洲,乃至整个英国,也只是其中的一派思想,甚至是一种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认知。《天演论》严格来说并不是任何一本西方书籍的译著(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恰恰是批判社达的),而是一本作者“借译言志”阐发。甚至严复本人也很难说就是一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论者,他对穆勒的《论自由》(群集权界论)的翻译其实更加深刻并得其精髓,但却没有在近代中国起到《天演论》的那种反响。
于是西方思维在传入中国之后发生了一次单一进化,这个过程让人想起那个生物学故事——科学家考察太平洋上某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发现岛上的男性居然大都患有先天性红绿色盲,基因分析显示,该岛在数百年前发生过一次海啸,海啸杀死了岛上的大部分人口,剩下的人口中有一位红绿色盲的携带者,并且有较强的生育优势,于是红绿色盲基因成为了主流,正常的对位基因在这个过程中被漂变、逆淘汰掉了。
如果我们把思想看作一种模因,你会发现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中国的盛行某种程度上也就重演了这个海岛上的故事。严格意义上说中国很长一段时间缺乏赫胥黎那样即真正理解进化论,同时又意识到人类历史所累加的道德伦理,恰恰是符合进化论“优胜劣汰”远见的思想者。这导致了很多顶级知识分子也在近代的思想解放运动中,一度把非道德和激进主义当作了进步和时髦的取向,它进而产生了后世的许多问题。
其实类似的问题在现代也同样存在。比如前两天我在西塞罗这边写了两篇文章去聊我眼中的蔡澜逝世问题,这两篇文章中我并没有对盛传的他怎样剥削或逼迫风月片女演员、是否要为她们的沉沦乃至自杀负责的事情作过多的描述与评价(虽然转发或者重述一下这些故事,也许会比直接说理更有说服力)。老实说,我对蔡澜本人也并无过甚的恶感,并不想过分纠结于对他的评价。
我想借助这些文章探讨的其实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百余年过去了,“天演论的幽灵”似乎仍在很多人脑中盘旋,让人们把非道德、去超我思维,乃至绝对利己当作自由的代名词,并加以推崇。这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阿克顿勋爵的那句名言:每个时代,自由和常识都面临四大挑战:强人对权力集中的渴望,穷人对财富不平等的怨恨,无知者对乌托邦的向往,无信仰者将自由与放纵混为一谈。 ——我总觉得,阿克顿勋爵这段话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他点出了,很多不幸的民族最常踩中,甚至有的时候循环踩中的四个坑所在。
所以有人说我对蔡澜不宽容,还说我借说他蹭流量,并非如此,我对这个人本身并无不满,我所忧心的只在于,为什么百余年过去了,为什么我们对很多意义的认知,依然走入了偏差。
东隅已逝,桑榆未晚。我的笔没有赶上《天演论》的时代去为之纠偏,那对这个时代的谬误,我(在我被允许写的范围内)就不能视而不见,这是我自认为我从事这份工作对读者、对社会的责任之所在。
其实,人生在世,若终极的意义真的只有吃喝与性事,我又何必重新回到西塞罗这个号上来继续写文章,但丁那边的读者虽少,却大多对我更为善意,我是一个对物质追求并不高的人,经营那样一个小号以维生,对我来说足够了。
可我终究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只为赞同我的读者写作,而想以自己认为正确的理论去说服更多的人。因为我期望这种说服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美好,孟子所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这个意思是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需要遵守一些道德的底线、响应某些良知的号召的,说自己可以没有这些底线的人,是“自贼”,说一个社会(古代中国还没有把公共生活与君主分开)可以不遵从这些底线,“贼其君者也”。
也许我们人生经历中所经历的某些道德教化是失败的、甚至是虚伪的,但是这种失败,并不同步意味着一切道德和底线也终究虚幻。一个良善的的社会,不是一群只懂得“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的人所能建立的,而重新讨论和确立某些道德与信仰,恰恰是拿笔的人所需要承载的责任。
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要这样写下去。
2025年的半年就这样过去了,海边的西塞罗也复归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我卷入的纷争、遭遇的攻击,远甚之前的半年。而我其实是个过于敏感并喜欢自我内耗的人。这些经历让我很痛苦,写作的状态有些下降。但我相信这样的坚持将有它的意义。
时光流逝,但仍来日方长。我还没有写出我内心所想写的百分之一的文字,我不想就此止步。
一篇半年的总结,没有写的很好,还望大家见谅,无论等在西塞罗这边、还是从但丁跟随过来的朋友,都向你们致意。
送您一首我昨夜读到的波斯诗人鲁米的诗,下半年,愿我能为您写出更美好的文章:
我问:我的眼睛去哪了?
祂答:让它们继续前进吧。
我问:我的激情呢?
祂答:让它继续燃烧吧!
我问:我的内心呢?
祂答:告诉我,你内心装着什么?
我说:悲伤和痛苦。
祂答:不要悲伤!你失去的任何东西都会以另一方式回来。
坚持下去吧!
那伤口,
是光照进你内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