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西cicero 2025-06-24 19:03 上海
您愿意体谅我吗？
各位好，昨天，因为一些事情在外忙了一天，就在本号上发了个旧文章。我看到有留言不满，说：这篇我看过三遍了！
我看了一下，这是一个关注我三年多的读者，几乎和本号开设时常同样长了，留了多条留言，但迄今为止打赏为零。
她犯了和一个错误——其实整个稿子我记得只是第二遍发，即便旧文重发，我也会注意不要反复发同样一篇文章，我知道这样会让一些读者不满意，其实我是很注意这一点的。
但我没跟她掰扯这件事，我回了一句说：“但您一次都没打赏过啊。”并放出了这条留言。
我很少对读者这么不客气，这位读者朋友可能也不应当受我这样话中带刺的回怼，但抱歉，昨天累了一天，确实心情不太好，这样的留言看的多了，回复地有点情绪化。
其实昨天我也有原创文章，但不适合再公域发，放在星球上私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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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还有一个和蜻蜓合作的音频栏目，用音频和大家讲讲书，聊聊天什么的。但这个会员价格更贵些——没办法，这个价格是和平台方商量的，我自己想低价也说了不算：
所以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我是在向付费阅读逐步转型的。本号复归之前，我曾经严肃的考虑过是不是要重开公域的写作，但最终觉得还是应该回来。
为什么？因为还有另一批读者在等着。
比如，昨天还看到另一篇留言，那留言说：小西，你回来了！真好。过去一年我失业了，目前还瞒着家里人不敢告诉他们。我不是你的绝对铁粉，但偶尔翻到你的美文，看上一眼，觉得是种身心的放松，也对自己是个激励。生活不易，我们都彼此努力加油。
这位朋友的备注，还特意叮嘱我不要放出，因为她的家人还不知道失业的事情。
她也关注了我两年了，打赏量也是零，但我欢迎这样的读者朋友。
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我想在善意。
是的，写号四年，我是会把我所遇到的读者分为三类的：
一类人看我的文章带着鲜明的恶意：“你复更了啊，太好了！又可以去举报了！”“博主就是个潜藏不漏的xxx！你放心，我盯上你了！”他们的留言大约就是这样的——也未必一定是观点的左右使然，归根结底就是恶意。因为在某些完全不涉时事、单纯因为写的好看，打赏量很高的稿子下，还有这样直白的留言：“快给我钱！否则我就去举报你”。口气非常像黑社会小喽啰在收保护费，他觉得他能敲诈勒索你，只是因为：第一，他缺钱而感觉你有钱，第二，他有无成本伤害你的途径。
第二类读者，他们对我是善意的，打赏也好、转发推荐也罢、或者哪怕只是留下一句善意、鼓励的话语，这对我都是至关重要的。过去艺人在北京天桥上打把势卖艺，戏头剧尾都会说一句：“列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总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掉价，俚俗之中语气形同乞丐，是中国古典艺术在挣扎求生中沦落的无奈。同时代的欧洲因为有了版权意识，肖邦、李斯特们已经可以通过出版他们的作曲集养活自己了。——但有的时候换个角度想一想，话糙理不糙，道理难道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一个写字的人，天然就是靠那些对他善意的人活着的。
但是我想说，也许关注我号的读者中，最多的其实还是第三类人，他们态度既不是善意、也不是恶意，而是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就像文头那位读者所秉持的态度一样——白白的看、白白的听、让她感兴趣的始终只有我的文字，而对于我这个人，她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我有好文章出来，她就看一眼，兴许还会评论两句，写不好了，就说上两句，某天不更了，她也不会记得什么，顶多就是“哦”一生，再去看别的写作者的文字就是了。
鲁迅写《孔乙己》，写到最后说咸亨酒店的老板年终岁尾去擦记录赊账的黑板，念叨一句：“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这话反复念叨了多遍，后来掌柜的不念叨了，孔乙己也就在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了。
先生这笔真的狠毒，这句反复出现的“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的话语到底有何深意呢？是人的物化——孔乙己在酒客们的眼中，不过是供他们消遣的人体笑料。而在店老板的眼中，他被记忆的唯一价值，就是那“十九块钱”，等到什么时候这钱还上了，活着掌柜的不记得了，这个人也就不存在记忆的价值了。
不仅孔乙己，鲁迅笔下的未庄，每个人对他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人都被物化的世界，烈士夏瑜对老栓的意义给他儿子治病的药，《故乡》中我对杨二嫂的意义是她免费拿走的那个狗气杀，祥林嫂对她婆婆的意义是把她卖掉换的那把铜钱、对鲁四老爷、夫人的意义则是个利落的干活工具——所有人对所有人都不当人来看待，只不过是一个实现自己生活目的的工具而已。就像母亲之于全能幻想中的婴儿，就是他粮食的提供者。
这是一种很冷漠也很可怕的思维，所以写《狂人日记》的时候，鲁迅还不会掩藏锋芒，直斥这样的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吃人的可怕之处在哪里呢？说白了就是不把他人当作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作为一个“物件”存在——管儿童叫“和骨烂”，少女叫“不羡羊”，老人叫“饶把柴”——每个个体对他人只有物的意义，而没有人的价值。这逻辑是冷漠的，也是恐怖的，归根结底，它因冷漠而恐怖。
所以过去的一年里，我常常自嘲的想，我若是就此封笔了，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是不是也就无非如此罢了 ——咸亨酒店的店主，擦黑板的时候想起“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我的某个读者，在某个机缘巧合下突然想起——“哦，曾经好像有这么一个叫西塞罗的人，他的xx文章，我还有点印象。”
但，然后，这么想想，也就过去了。就像在黑板上被擦掉，不再写下的那个名字一样，我对大多数读者的价值也无非如此罢了。
这对于我来说，是很冷酷，很绝望的一件事。每念及此，我就没有写下去的心境。
其实鲁迅先生，也未必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在《坟 . 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写到：
“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牺牲上场，如果显得慷慨，他们就看了悲壮剧；如果显得觳觫，他们就看了滑稽剧。北京的羊肉铺前常有几个人张着嘴看剥羊，仿佛颇愉快，人的牺牲能给与他们的益处，也不过如此。
而况事后走不几步，他们并这一点愉快也就忘却了。 对于这样的群众没有法，只好使他们无戏可看，倒是疗救，正无需乎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的韧性的战斗。”
我觉得先生这段话的文眼，就在于那句“使他们无戏可看”之上，为什么我要开付费的阅读，为什么我在公域不再写辣味的文章，规避那些对我先天怀有恶意的追咬者固然有之，但更关键的是，对于占绝大多数的看客读者，我想让他们“无戏可看”，因为反正这戏看了，他们也就看了，对他们的人生毫无触动。他们看我文章的唯一意义，似乎只是在我实在忙碌，写不了新文的时候，突然好记性的想起来我之前的某篇文章，说一句“你怎么能发旧稿糊弄读者呢？”
我怎么不能呢？
横竖对我的文章，您只是看看而已。您从没有为我买过单。对么？
然而，我又无法完全放弃免费的写作，甚至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这边。因为就像提到的另一个留言所说的，还有很多读者可能确实囊中羞涩，他们喜欢我的文章，我的文字是他们人生的一份记录，哪怕暂时失业，或者遇到波折，我能写下去，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鼓励与标度。
所以那些付费我的朋友，你们其实近乎在作一项公益，是在为这些能与我们心气相通的读者而不是那些看客分担、维持我的写作，谢谢你们。
过去的一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我有一个突出的感受，那就是人和人，社会和社会，真的是不一样的。
有些地方，有些人们，善意和信任是他们彼此之间的出厂设置，见到他人的时候会本能的微笑，人与人交往、完成业务，同行的法则也都是——我先默认你是善意的、可信的，信任你一次，如果你辜负了这份善意和信任，那不好意思，以后整个社会的信用体系再来惩罚你，甚至你的族群。
这就是信任社会的法则。
可是另一些地方、另一些人，他们的“出厂设置”是不同的，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不信或者冷漠是这些社会默认的运行底色，人与人交往，业务和合作展开，通行的法则是我先不相信你，对你怀有冷漠或恶意，非要等我找了什么什么关系、走了什么什么后门，让你知道我是你的什么曲里拐弯亲戚、或者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再或者我背景牛逼的不得了、你敢对我恶意，我分分钟灭了你——唯有这样“高价值展示”之后，对方才对你展现善意。否则人和人就是互相地方，甚至攻讦的。
这就是不信任社会的法则。
我想抛开道德和活得是否舒服不谈，信任社会和不信任社会最大的差距，就在于社会的协作效率上，如果每个人必须默认对方有能力且不受责罚时会吃了自己，或者目睹自己被吃而袖手旁观，那么孩子放学他要天天接送，自己要拼命在社会阶层金字塔里向上爬，这个社会的效率是无法可想的。
所以我们要建立一个信任社会，而这个信任社会，首先要先从与人为善做起。
我想，这也是我留在公域写作的一个意义所在吧——对于我这样一个每天把自己真情实感的所思所想剖给您看的人，您可以说：我没钱，不舍得打赏你。但您是否能把您的善意和体谅留下呢？
善意是免费的，而改变我们自己和整个社会的命运，最有效的方式，莫过于是从这份善意开始。
本文3600字，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同时也是复归第十天，写下这篇随笔，和大家随意谈谈心——多说一句，微信目前的推送机制，就是逼着作者每天发原创才有人看，而我最近事情很多，偶尔只能发旧文，我已经尽力不如此了，请能体谅的朋友体谅。
感谢读完，文字谋生不易，喜欢请关注、赞赏、转发，您的支持是我创作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