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常说社交媒体的首页是当今人们的新隐私，每个人的关切大不相同。比如我自己，最近的首页多了“鸡汤”，以挨过阶段性的生活烦闷。
首页的内容既是靠算法算出来了一部分，也靠或明或暗的心思筛选出来一部分。手指一边滑动刷着屏幕，一边就像擦拭内心的镜子。仔细想来，与其笼统地说是速效鸡汤，不如说是把心声改了更大的字号，心意在屏幕上变得如此明晃晃。如果碰巧配图的氛围合适，那就更是正中心门，越发贪多，渴望鸡汤浓稠，一勺勺下去，巴不得抚慰是立竿见影。
高赞的发言总是容易入眼的。有时你不得不承认，一些恍然大悟会发生在浏览评论区。一刹那的共鸣其实也多有雷同，内心暗自嘟哝，我的难题似乎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但当开始有些频繁地辗转于相似的心路历程，会发现那些评论的字里行间总夹带一个“算”字。
“那个人给我算了一下”“你可以找我算”……仿佛算一算，心路就会驶向柳暗花明的地方，直接免去兜兜转转、云里雾里的徒劳。常在网上冲浪的人，自然认得出这是一种引流话术。但是否顺势而去，跳转到别处向陌生人发一条私信，也是彼此的不同选择。听从心意总是没错，是一种合理不过的力所能及。
但“算”这个字是如此微妙。它好比一种解法，像学生时代拽一张凳子凑到桌边悉听一道题的来龙去脉，草稿纸上的每个比画都有讲究，绝不是玄乎的道理。或是像找到被藏起来的练习册背后那几页撕下来的参考答案，有时对与错都显得不重要了，唯独对这种揭晓的心情上头。出于好奇，我随机选了几个用户，点进主页，想看看如何“算”一个人。
在那些置顶中，他们勾勒生活的画面，对未来似乎斩钉截铁。谁到来，谁离去，她的脾气，他的性格，与父母的关系就快看到曙光，近期和上司的争执大约还剩三次，但几场约会可以放心地去，甜言蜜语大概率会多过刺耳。如果“算”得周到，有时选择一种动物作为你的适配，再搭配一种偏好颜色的水晶来扭转些什么。字字句句，又清晰，又模糊。
回想起来，我只在很小的时候戴过所谓的水晶，清楚地记得那是一条紫色手链。再后来就升级成了七彩的玛瑙，是妈妈亲手穿的。她说，紫色与智慧有关。现在想来，这或许是当年对不必辅导我作业的另一种许愿。可是水晶和当时校门口卖的火爆单品塑料编绳格格不入，但我决心混搭自己的心意，挪用了买零食的预算，花费1.5元编织了一条，当即就戴在了水晶手链的后面。但同班的好友们只管要彩绳的“链接”，我只好在放学时顺手指向校门斜前方的岔路口，而无人在意水晶的光泽和寓意。她们只是好奇，在课间休息时拉过你的手腕看了一眼也就忘却，就像我缺乏诚意地随心游走于不同的主页，无意“算”什么。
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揭晓谜底？通常是一两个星期静观其变，按“算”出来的倾向行事，克制或是等待，也可能是趁势翻盘。整体而言，少不了几个月的时间悉心照料。他们回复那些评论说，我能算到很久远的事，但你不必知道，当下是最重要的。
我想，耐心是关键。付费后的想象力会开出一朵花，祈祷能开出期许的生活。但谁说想象力不重要呢？你要想象你能迈过生活中一道又一道的坎，想象那些渴望的人事物离你不远。
我终究没有去“算”。一来可能是学生党舍不得那几百元，二来是偏信无人能真正地知晓。谁能比你更懂自己呢？如果我对此的作答已经是支支吾吾，“我是谁”又遑论他人能给出满分答案？每道题的解法不同，不是每本书都从封面翻起。他们或许也会算到，信者自来，不信者则洋洋洒洒写一些“低阶偏见”。但算与不算，或许在自洽时归为同一种解法。到头来，想象的也许不过是一种自我相信。而你最清楚，如此一股相信，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
妈妈当年的许愿或许管用，但我再没有戴过水晶。最近一个月写不出博士论文的时候，反倒开始戴运动手表。在解锁了户外运动后，时间的分秒流逝似乎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追踪那剩余的公里数和抵消掉的爬升高度。我的每一个当下，就是它们的跳动。
浏览一个又一个首页，是否也像翻开等待预言的牌面？但真正的演算要从亲自在纸上落笔开始。我想终究是要靠自己的，一边看着心率，一边看向风雨。当然，也包括那些相信许久的风景。但大概他们不会算到，没用多久，第一块手表就在爬完山后弄丢了。但我会在价格最实惠时再购入一块升级了功能的手表，这是我能算得到的。没人比我更清楚，挨过困苦的那些时间，我也都算着，直至下一次来临。
（作者为上海市在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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