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

深更，方向盘在掌心空转，

路标被夜吞没。

车轮在虚空中徒劳地画圆，

一只困兽于迷途逡巡。

收音机里，野人的呼号刺穿寂静：

“是你选的烟火、泥塘与山野，

是你选的寂寞，满坡未绽的花蕾——”

声声拷问，碾过我的耳廓。

灯火围困处，旧校舍浮出夜色，

一间破教室端坐中央。

灯影下，一个青年在吟哦：

“运交华工欲何求，未及从军已削头……”

诗句在空洞里跌落，

他衣衫褴褛，像座孤碑。

我上前探问归途，

他答：“路在脚下，家在有梦处。”

我笑问：“梦能饱腹？梦能筑屋？”

他挥手如驱散尘埃：“道不同，请行！”

转身欲别，人影却渐渐模糊，

伸手触摸，唯余冷风穿指。

一股腐味忽然钻入鼻腔，

源自那张斑驳课桌深处。

我翻开吱呀作响的桌板——

霉斑爬满的旧信纸，

是理想溃烂的残骸；

课本的碎页底下，

静静躺着少年冰冷的躯体。

他忽而睁开眼，咧嘴一笑，

那笑容的弧度，竟是我十八岁的面容。

我惊退，那课桌如同深渊裂口，

正吞噬我此刻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