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打工人一天之中最艰难的两个时刻是早晨起床和下午三点，前者备受无边困意的摧残，后者则是一种已经搬了大半天砖，躯体和灵魂都濒临榨干，却又离下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当然，此时往往还会伴随另一种“症状”——明明说不上饿，但就是想塞点东西慰劳一下口腹。
上周的某个下午三点，想加餐的欲念达到了峰值，正当我拿起手机，打开外卖App漫无目的地寻觅猎物时，屏幕突然弹出同事小K的对话框：“午饭就不该吃减脂餐，现在感觉好饿，有没有什么想法。”小K是和我同一年进入公司的同事，性格属于大大咧咧型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已经成了办公室最佳摸鱼搭子，时常在百无聊赖之时相互分享一些有趣的链接，或者吐槽一下工作的糟心。
看到小K发来的这条消息，我会心一笑，回复：“巧了不是，我这会儿正在搜索，准备点个外卖，要不要一起拼个单？”小K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我抛出的橄榄枝，并且向我推荐了一家附近新开的炸鸡店的脆皮手枪腿，我和小K一人一个，算上外送费用，刚好40元。我迅速付款下单，并回复小K一个“搞定”的表情包。
半小时后，我们人手一只手枪腿，一边大口啃着鲜嫩多汁的鸡肉，一边专心致志地完成一天最后一个阶段的工作内容，没有再互相发消息。临近下班，我从屏幕里的各种文档和表格中抽离出来，伸了一个懒腰，看见桌前的外卖袋里还躺着手枪腿的“残骸”，正准备将其扔掉，忽然意识到小K似乎还没有把她那份的钱转给我。
我翻出手机确认了一下刚才的聊天记录，分明写的是一起拼单，并非是我要请客。但小K既没有在我下单后第一时间问我价格，也没有在我把手枪腿拿给她的时候表示出要把拼单的钱转给我的意思，甚至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暗自思忖，她不会误以为这顿是我请了吧，但更有可能的是小K那健忘的性格，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是故意不给，我决定主动暗示一下她。
“你推荐的这家店真不错啊，现在连手指缝里都残留着手枪腿的香味。”我试探性地打出一行字，企图唤醒小K刚才吃了手枪腿的记忆。她倒是立马就回应了，但只是一句“回味无穷”加一个呲牙笑脸。看来这句暗示还不到位，我又进一步提到了价格：“关键是价钱还格外美丽，比×家的要划算太多。”我本以为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谁知小K这次回应得更加简单，一串“哈哈哈哈”就把我处心积虑的要账暗语给化解得烟消云散。
见小K丝毫没有接招的意思，我有些沮丧，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宗明义直接向她要钱，便悻悻离开了工位。地铁上，我依然沉浸在小K没有转钱给我的内耗中，虽然只是二十元钱，对方又是关系很好的职场搭子，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当作请她这回。
但我越想越不对劲，请客也要请在明处，这次说好的是拼单，小K就应该给钱，毕竟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的打工人，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每次当别人先垫钱的时候，我都会非常积极地询问价格，并第一时间转账。可好几次轮到我先付钱的时候，总能遇到一两个装聋作哑的，到最后都没主动分摊钱，而我因为抹不开面子，耻于去要原本属于自己的钱，白白当过好几次冤大头，这一次我不想再吃哑巴亏了。想到这里，我果断打开和小K的对话框，铿锵有力地敲出：“对了小K，今天的手枪腿20块钱你还没有A给我哦。”为了缓和气氛，我又配上一个害羞的表情。
没过多久，小K回了一条语音，她惊呼又羞愧地表示自己完全忘记了，并且连说了三句对不起以表歉意，随即立马转来了一个红包。我点开后长舒一口气，又和小K聊起了最近的热播剧。
看来与人相处，坦诚直率永远好过拐弯抹角，尤其涉及自身利益，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一次，我终于突破心墙，不再甘愿承受那些本不该遭受的内耗及羞耻，这使我明白，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学会争取自己的利益，是成年人必需掌握的课题。
（作者为四川成都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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