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Labubu是火遍全球的中国造玩偶。认为它不值钱、火得没道理的有之；认为它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大可入手或投资的，也有之。但无论如何，Labubu已经让人高攀不起，6月12日消息，一只薄荷色Labubu拍出108万元天价。
将Labubu带火的，无疑是一群“发烧友”。一名消费者向媒体表示，入手马卡龙系列后很喜欢，然后就开始入坑了，不停地买买买，至今已有二十来个。至于“Labubu隐藏终于被我收齐啦”之类的狂喜，几年前就在网页上弥漫过。
作为一个文玩发烧友，我对Labubu一无所知，但我不能不承认，把Labubu带回家，积少成多，也是收藏的一种。虽然我不太理解收藏Labubu的意义在哪里，但在让人痴迷的问题上，Labubu与其他藏品别无二致。
围绕沉迷收藏的话题，我所在一个群的群友也展开了讨论。有群友说，顿然理解“家里领导”为何不断收集自己看不上的瓶子；有群友说，瞬间秒懂那些买了鞋子不穿“供起来”的人。
在别人眼里，无论是瓶子还是鞋子，收集了一大堆，却不用，可不就是无用之物吗？
被视为无用之物的“藏品”还有很多，年少时，我和小伙伴收藏过子弹壳，后来收藏过扑克牌、烟标、火花、麻将牌，按照某种标准，这些玩物皆无用处。不过，判断是否“无用之物”的标准是如此漂移、笼统且带着强烈的个人好恶，因此很多时候，真的是只能说一句“不足为外人道哉”。
即便是实用之物，也可能被视为无用之物。
印石可以刻章，红木可以雕琢，海南黄花梨这类名贵红木的锯末还可以用来熏香。但是有人就在我面前质疑过，“这些石头木头有啥意思？能比茅台贵？能比金条香？”他这么说，就因为这些完全不是他的菜。
不过，这种话对发烧友来说根本没有影响。二十多年来，我买的印石、红木，包括海南黄花梨，可能两辈子也用不过来，刻不完，锯不完，把玩不完。
当然，这种过度购买本身，也是一种“无用”。因为时间和精力的不够用，以及数量之巨，使得家中多数石头和木头都会被空置。
对我这样的发烧友来说，可能只有等到自己幡然醒悟时，才能“上岸”。我对群友说，“我感觉我这就是一种病态，已经痛定思痛，坚决剁手”（不过群友提醒，网购术语剁手是买买买的意思）。这并不全是玩笑话，对睡觉都要抓着一块美石的我来说，对家里木头和石头堆积成山的场景，已经熟视无睹，但“家里领导”已经忍无可忍。
无独有偶，我有一位外号为“老汉”的老友也跟我说过，他多年来买的老砚台、墨条，也是一辈子玩不完。买的时候，也会心疼钱，但就是每每忍不住。
为何会这样呢？这就是上瘾了。而瘾的源头，实际上是人的贪欲和好胜欲，例如，我经常在网上拍卖平台拍石头，看见“好东西”，若是不跟一手，就会难过好半天。而且，“见不得”别人加价超过自己。
这种贪欲和好胜欲却被包装成“雅兴”。
民间“收藏家”爱说一句话，“人无癖不可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交,以其无真气也”。这话出自明末清初文学家、史学家张岱。用“人无癖不可交”自我掩护、自我抬高、自我迷醉，是我这样的人瘾大而不戒的内在原因。
张岱本人就是一个率性的杂玩高手，自言“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玩出了让人惊艳的境界。此种境界，确实有高深莫测、清雅淡泊处，但也不免流俗。关键是，家道中落时，张岱也任性不起来了。而我也被“家里领导”下了命令：无特殊情况，不准再买。她根据我多年来的支出算出的一笔经济账，足以让我心惊。
我的“当局者迷”，却早就被“他人”洞察。
我爷爷在苏州工作了一辈子，退休返乡时，箱子里别无珍宝，只有一枚牛角章像回事。当时，这一发现让我大失所望。他是有条件搞收藏的，但他不愿这么做，理由是“身外之物，都是替别人保管”。如今，想起他的话，我顿觉，世上珍奇是买不尽的，做不到不买，也得做到该收手时就收手。
搞收藏，一点瘾都没有，不可能。但藏而有度，是一种很重要的品格。若是真心喜欢，就买几个精品，精心玩、玩出内涵，悦己也悦物，不必贪多、贪全。收藏的最高层次不是“我都有”，而是在感念藏品带给自己情绪价值时，懂得放下、懂得取舍。无论是印石还是Labubu，道理都通着。
搞收藏，还得打破一个执念：传代。能传代的，自然不坏，但这是不多见的。常见的是，两代人之间的悲欢、好恶并不相通。“老汉”和我都想过，把好东西留给孩子。为此，我们还半开玩笑地提议，给每个收藏品都贴上说明和价格标签，免得将来孩子犯迷糊。然而，我们都发现了，孩子对我们的“珍宝”几无兴趣。一位朋友的故事，更是像一盆冷水浇过来：他父亲去世后，留下一大堆邮票，“处理遗物挺费劲的，看着头都大”。他还说，老人留下的红木家具更无用，劈柴烧可惜，送人舍不得，卖又卖不掉。
其实，怪不得孩子。孩子凭什么要接收父辈的收藏？孩子们未必和父辈有相同的爱好，父辈苦心收藏一生的心爱之物，在他们看来，可能只是负累。
一位藏书家的观点和做法令人肃然起敬，他认为，自己爱好的这点事不要留到身后，在上年纪前就该处理好，别把麻烦留给孩子。听说他花了十多年时间，把藏书散去十之七八，令人钦佩不已。
既然后代如何处置长辈的藏品是个“悬案”，早点“了断”也就成了佳话一则了。毕竟，藏品的最佳去处，不是保险柜。它也有与世间万般风物“款曲相通”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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