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在浙江安吉的余村，山雾缭绕之间，中国社会创新平台Bottle Dream举办的2025社会创新大会在群山之间的空地上展开。没有大舞台，没有商业喧嚣，只有群山环抱、风雨交织的自然空地。来去的观众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会场颇有些许中国式“嬉皮”聚会的风格——大家在风雨之间席地而坐，却带着一种奇妙的年轻活力和静气——人们不是来听讲的，而是来观察和构思新生活的。
这一届大会已经是第五届，并且和小红书的“小红村大会”联合举办，主要关注的议题是社会创新、可持续发展和商业向善。在社会创新领域，Bottle Dream每一年的大会就好像“年会”一般，让关注这些议题的人从各地奔赴而来。
今年，按照不同主题，大会分为六个板块，分别关注与技术交织的新日常、人生新提案、流动的世界和城乡交互等议题。我更感兴趣的是新提案、自然和城乡交互这些板块，因此重点逛的是这些摊位。
提出自己的版本更新
如果说传统的展会重点在于“信息的传递”，那么Bottle Dream举办的大会更像是一种“共创式策展”的社会实践。它并未提供统一解答，而是创造一个“让提案自发生长”的场域。这背后其实体现了他们一贯的“行动即理念”的方法论哲学：以真实生活为素材，策展作为结构，将“生活实验者”作为主角，让每个人构建出自己的叙事网络——每一个板块、每一个项目、每一个主理人在讲述的，不只是行动本身，而是一种对生活方式的重新想象。
比如大多数人从小都被教育：要考好学校、找好工作、进入稳定关系轨道、继续努力向上……似乎人生只被允许有一条单行线。但那条“默认路径”实际上也是可疑的，我们是否能通过他人的实践，思考另一种可能：我们能不能提出自己的版本更新？
再如，有人针对“大众点评”，提出要做以自己为坐标轴的“小众点评”——不要老是参考别人的答案。而在“有灵且美”这个项目中，我了解到，创始人欧阳晨曦从大学起就开始在做这个项目了。她是在读书的时候，在邮轮上与几个社会企业家探讨出的idea——做一个关注乡村女孩身心成长的计划。这个计划从启动到现在已经有13年。志愿者们用诗歌、画作、手工卡片，甚至是在卫生巾上创作的方式，来陪伴乡村女孩穿越青春期的不确定。艺术在这里不是装饰性的手段，而是一种情感语言。
“如果等她们长大，再来慢慢了解很多事情，其实有些晚了。我们希望做的事情就像一颗种子，能够种在她们心里。”“有灵且美”的创始人欧阳晨曦对《第一财经》YiMagzine说。
而另一个我关注的项目是“男性现代化”。在瞟到其粉色海报的第一秒，我就注意到了这一醒目的标题。不同于大多数关注女性的议题，它聚焦男性，并以男性为主体活动，其倡导从男性内部视角切入性别议题——讨论男性气质、情绪劳动、代际关系，甚至倡导男性在春节中承担家务，尝试做出微小但持续的改变。
这些项目看似小型，但背后都体现出一种“深度陪伴式社会创新”的特征：不强调规模复制，而注重关系构建、情境嵌入与过程生成，通过“慢变量”的方式来达成对个体和社会的影响。
乡村不是退路，它可以是出路
当城市生活越来越令人窒息，“逃离”成为当下很多年轻人的冲动。这两年，我们看到一股“去乡村”的潮流：有人在乡村定居；有人在小镇上开起咖啡馆、剧场、书店；还有人选择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灵活流动。“数字游民”“新村民”“周末农夫”这些称呼，正反映出年轻一代尝试新生活方式的趋势。
但这场大会并未落入“返乡浪漫主义”，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复杂的视角：乡村，不只是栖息之地，也可能是再造之地。
在“来去城乡”板块，许多已经深耕乡村的实践者带来了他们的案例。比如“苦爽计划”团队，三年驻扎广东乳源瑶山村，做的不只是“记录瑶族文化”这种传统人类学意义上的工作，还以协同者的身份参与节庆共建、瑶绣经济共创，乃至成为社区日常的组成部分。
“地引力D-Force”团队也在探索新的文化工作方式：以参与式方法，把文化重新拉回生活里。在苏州市震泽镇众安桥村，她们和当地阿姨一起包团子、煮菜饭，围绕“年节食物”开启关于记忆、家庭与代际传承的讨论，就像在做一次味觉版的田野笔记；在大理市周城村，她们走进白族妇女的刺绣世界，从扎染、针线、茶馆对话中重新理解“非遗”如何作为一种集体的女性智慧，在村庄树下传下去。
从这些主理人的实践中，你可以看到，他们所做的“实验”打破了传统城市支援乡村的单边逻辑，展现出城乡之间可以是横向联结、双向滋养的关系——新的行动者要做的，不是“挖掘文化”，而是共创文化的新形态和合作网络。我想，对于想要离开城市的年轻人来说，从中能获得的启示也许是，当你做出“离开城市”这个动作，真正重要的也许不是这个动作本身，而是能不能重新理解生活的坐标系，找到人和土地、人和人的新的连接方式。
大会中另外一个吸引我注意的是来自杭州良渚的“啊草字头啊植研所”。联合创始人白杨会很认真地跟我区分他们所做的植物教育与当下许多机构做的大自然“研学”课程的区别——非标准化，更注重与自然的连接。比如通过“自然练习”，学会观察一朵花、跟蚂蚁打个招呼、在树荫下写一首诗......
“‘庆祝生命，万物一体’不是标语。”另一联合创始人芦芽说，“是一种生存智慧。”事实也好像确实是这样，人与世界及万物本就是一体，当你能感知风的方向、泥土的气味、鸟叫的节奏，就多了一份面对焦虑世界的韧性。
攀谈之中，更有趣的是驻足的观众雷小雷加入了我们，我们在交流中得知，他曾是福州一个社会创新项目的发起人。他所做的模式也非常有趣，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循环经济脉络——联合星巴克等连锁咖啡机构回收咖啡渣，并将咖啡渣在当地工厂处理为可食用菌菇棒，通过兜售菌菇棒来救助流浪猫狗。
这场雨中偶然得来的四人对话可能是这场大会中最让我动容的时刻——行动者们真诚地分享他们的行动。就像这场大会，没有人会告诉你一个“标准答案”，这里也没有“成功样本”，只有一个个真实的行动邀请你一起做出改变：来尝试，来参与，来迭代。社会创新，从来不是一个炫目的词，而是根植于每个人生活中最细微的行动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