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空气闷得发烫,我光着膀子躺在床上,闭着眼听风扇呼呼地吹,始终睡不着觉。安静的夜晚总令人思绪万千,更令男人蠢蠢欲动。黑漆漆的夜静得像对象的冷暴力,而我的念头也蓬勃得像热恋期的话匣子。
就在几天前,女友跟我分了手。感情的习惯与依赖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对自己的生活似乎有了一种陌生感,我感到身体里空空如也,难道分手也要分割财产,将我的半个灵魂抽走?直至现在,我依然没有缓过神,脑海里还惦念着她的模样、她的举动,这一刻,仿佛她放屁的样子都可爱极了。如若没有分手,那便当……唉,我实不该……
转过念想,我觉得我十分窝囊,心中大骂自己:事已至此,自不必去挽救,既然已经作古,何必要去挖坟,即使挖了又如何?任凭当初如何光鲜亮丽,挖出来的终将是一堆枯骨。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拘泥于此。譬如许冠杰《浪子心声》词里所写:“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我谈的恋爱,不止这一段;遇见的人、发生的故事,也不止这一方角落。
于是我的念头忽又回到七年前的夏天去了,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在杭州找了份新媒体运营的工作,接着就去看租房,我看的那个房子总共分了四间。前阵子我卡里的钱已花得七七八八,也不好意思跟爸妈要,多余的只有之前我姐给我的两千块,就租的最小的朝北的房间。
我搬进去那天,正好碰到住对门的男生在厨房做饭,他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我出于内向只跟他点了个头,慌忙跑房间里去了。晚些出来上厕所又碰到他,他问了我的微信,要拉我进室友群。群里算上我总共五个人,对门的男生把我拉进群后,就在群里发了个消息:“北屋新来了一个帅哥,你快下班回来见见。”末尾艾特了一个女生。
我对于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勉强能下咽,不至于饿死。从来没有女孩子问我要过微信,也不少人嘲笑我长得磕碜。唯一让我自信的时刻,就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时候,对着镜子我又觉得自己人模人样,可能是水汽太重迷了我的眼,也可能是洗澡脑子进的水多。
那个女生叫小夏。那天她并没有见到我,因为我躲在房间里没有出门,我实在是有点羞于见到陌生人。
我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几天后,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准备拿脏衣服出去洗,刚推开门,小夏洗完澡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我俩打了个照面,小夏惊叫了一声,立马逃回房间去了。浴巾其实裹得很严实,并没有走光,我所瞥见的也只有模糊的、裸露的肩头,不过对于血气方刚的我来说,一时竟也有些难以自禁。但当时的我,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借此机会去跟小夏搭话,说些诸如抱歉、并非存心之类的话,再趁机约她吃个饭。现在想来,那时候太懵懂无知了。
直到有一天,对门的男生小廖突然提议请我跟小夏吃火锅,又故弄玄虚地偷偷跟我说小夏喜欢我。我不以为然,我俩总共就仓促间见过电光火石的一面,怕是连模样都没看清,怎么就喜欢上我了。
火锅吃得很尴尬,小廖让我跟小夏并排,他坐对面。我手足无措又不好拒绝,便往里缩着贴在墙边,尽量跟小夏保持距离,也不敢正眼看她。他俩有说有笑地聊天,偶尔问我些话,我不知道说点什么,随意附和几句,只一个劲吃毛肚、吃虾滑。从他俩的对话中,我才了解到一些小夏的信息。
小夏是福建人,具体什么市我没听过,所以也记不住。原先在福州上班,去年因为前男友出轨而分手,旅游散心来的杭州,待了几天觉得杭州不错,便留了下来,在黑泷堂上班。她年纪比我只大一个月,非要打趣让我叫她姐姐,我不肯,她说其实她身份证出生年份改小了两年,按实际年龄算做我姐姐绰绰有余。后面又扯了些闲话,我没什么印象了。最后火锅是小夏买的单,后来我才知道这顿火锅原本就是小夏的意愿。也就是那天,我才加了小夏的微信。
回去过了几天,有天晚上,小夏发微信跟我说她在店里多做了几杯奶茶,下班带回家喝,问我想喝哪个。我本意是不要,小夏说带回来给我和小廖喝,不单单只给我一个人,盛情难却,我便要了芒果Q果漾——这些年杭州似乎早不见了黑泷堂,我也很久没再喝到过芒果Q果漾。
此后我跟小夏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慢慢地我不再怕生,话也稍微多了些。忽有一晚小夏跟我诉苦,说自己有烦心事,想要我陪她一起喝酒。没等我答应,就把酒吧定位发给了我,强调说自己孤身一人,言语间夹带着胡乱的酒意。我出于好心与担心,不忍拒绝,只好打了个车过去。
酒吧里人不多,我很快就找见酒桌上的小夏,这也是我头一回看清她的脸。一头微卷的齐肩短发,戴着一副大大的玳瑁圆框眼镜,衬得脸蛋更加小巧,皮肤并不很白,因喝了酒,透着微醺的红。上半身穿着白色的吊带背心,胸前虽不傲人,但在酒吧隐晦的灯光映照下,添足了呼之欲出的暧昧,犹似拿强光手电探照原石里碧绿的翡翠,半透着若隐若现的晶莹,暗藏着未知的神秘,挠到人的痒处,令人迫不及待想开了它,看个究竟。
我忙低下头,平复下心,问小夏有什么烦恼事,小夏却不说,只光说心烦,要我与她喝酒。我俩喝了几杯,期间没有别的话讲,我想安慰几句,可不知事情原委,不好胡乱猜测;小夏则只顾喝酒,说一些不开心、我郁闷、别管我等令人费解的话。
好不容易折腾回家,已经是半夜一两点了。小夏一边的肩带摇摇欲坠,露出大半边肩膊,脚步踉踉跄跄,显然她喝醉了,但她坚称自己没醉,偏不肯回自己房间睡觉,赖在我房里叫嚷着要跟我继续喝酒。我再三劝说,她嚷更大声了,我怕她嗓音扰民,加上劝说无果,只好佯装答应。
哪知她一头便栽倒在了我床上,我霎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倘若就这么睡着,那我睡哪里呢?若要她起身,靠她自己显然不可能,我又不好去碰她。纠结再三,我只好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胳膊,示意她不该睡在这里。可在我一触之下,她又开始胡乱叫嚷起来,我只好止住。
别无他法,我总不能傻站着,更何况瞧见小夏牛仔裤包裹下肥润的屁股,一股热气立即涌上脸面,我急忙去冲了个凉水澡。回来搭在床另一边,一半身子挨着床沿,一条腿支在地上,寻思等小夏清醒一会,便领她回自个屋。然而我一靠下,小夏就紧紧贴上身来,口里嘟囔着还要再喝,声音却小了许多。我手臂上传来滑腻酥软的触感,整颗心一下激起了地震,颤个不停。
说来惭愧,我个人性格又直又木讷,常常后知后觉,上学期间一门心思只在学习“杂技”(我将杂项技能简称为“杂技”,除了学业以外如魔术、转笔、b-box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啥实用,但花哨,不过也没学会)和跟基友玩耍上,不仅没谈过恋爱,甚至乎与女生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虽曾有暗恋,也止步于心底。眼下此情此景,对我的冲击不亚于头一回看小电影。
我想摆脱,又不舍得摆脱。我应该是个君子,但君子的前提得是个男人。我在君子与男人之间反复横跳,我理应逃开去,可我又十分想抱上去。就在我的道德跟我的本性纠缠之间,小夏湿滑软嫩的唇杀了过来,刹那间我脑海里“轰”的一声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将什么君子男人的念头全都夷为平地,只有丝丝幽香不住钻入我的鼻尖,我成了被本能控制的傀儡,我许是被下了蛊。
可恨纸上得来终觉浅,即便阅片无数,我的双手仍然如蹒跚学步般青涩而拘束,不知何往。见我迟迟没有作为,小夏按捺不住,拉过我的手,带我蹿房越脊,我俩就像武侠片里穿着夜行衣高来高去的盗贼,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我……我第一回当小偷。”我既兴奋,又害怕,还带着三分羞愧。
“巧了,我也是。”小夏咯咯咯地笑。
我自然不信,她摆明了是惯偷。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并非带我去偷盗,反而转了性子,立志改邪归正,奔至一条溪边,要跟我“金盆洗手”。
“……”我一时不明所以。
“快——”小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似乎在命令我,又似乎在哀求我。
我愣了神,小夏一把将我的手摁入溪水中。
洗完手,我直起身,可能起得太猛,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定,想稳住身形,却又被脚下青苔滑倒,跌跌撞撞掉进一口水井。井底是个温泉,冒着腾腾的水气,我经受不住,想爬出这口闷热潮湿的井,可井壁湿滑无阻,我无数次攀爬,又无数次滑落,激得泉水四溅。
隐约中仿佛听见有人在低声呼唤,声音并不十分真切,从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幽转绵长,继而缓缓靠近,逐渐变得清晰,我听出来那是小夏,她在寻找我的踪影。她的声音开始急促而高昂,她在大喊,她在高呼,不见了我,显然她万分焦急。
同时我也急迫地攀登,渐而愈爬愈高,可始终攀不到井口,反而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我并不气馁,一而再,再而三,终于爬出井外。小夏见到我喜出望外,浑然不顾我湿透的全身,与我相拥而泣……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小夏早已上班去了。看了眼时间,不到十点,虽然我上班的公司不强制打卡,但九点半理应得到,太晚总说不过去,急忙洗漱出门,迎着不算太早的朝阳,奔向新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