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播客之后,面临到一个之前未曾料到,但事后又觉合理的挑战,我把它叫作创作者伤疤(creator scar)。
创作伤疤指的是,创作者是在用自己的整个灵魂,所有人生栽过的跟头,经历过的痛苦,全部阅历在分享,否则分享的东西就没有生命。但这也意味着分享者在分享的时候,要呈现完整的、脆弱的、不加掩饰的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被抓住脆弱的地方审判、讨厌、说难听的话,即使理性上知道不用理会,但作为社会性动物,被社交拒绝就会本能疼痛的人,还是会被这些言论割出很多小伤口。
分享前男友对我的伤害,就会被说“分享太多个人私事”、“不客观”;分享其他体验,也会被说“不要讲这些,好好讲书”;稍微做点反驳,必然出现“播主不接受他人意见”。
这些留言本质上是在说:零人对你这个人感兴趣,不要做自己,不要展露自己,你不重要,你就是个工具。
理性是能帮我屏蔽掉90%这种粗暴伤害,但不可能完全挡掉。人类的本性就是敏锐识别威胁信号,这种语言攻击就是威胁信号。遇到威胁后不可能每一次都完美反弹。或者说,要完美反弹就需要一定程度的防御,防御就跟放下戒心呈现脆弱冲突。
每一个浅浅的小伤疤并不是什么问题,就好像偶尔被纸割伤,被树枝弹到,我甚至都不太能注意到。但如果累积多了,又不及时处理,这些浅浅的小割口就会变成一道道疤痕,让我失去分享的乐趣和动力,失去暴露自己的勇气。
我琢磨出三个方法,来应对这种“创作者伤疤”。
第一个就是怼回去。并不是为了怼到具体的人,而是这样做会创造一种意义感,一种我在用我的强硬争取所有人的表达空间的意义感,我其实也在顺便保护内向的、不善言语的分享者的意义感,这种意义感就像一道光,能瞬间融化攻击之冰。
第二个方法是,把一些我觉得特别感动的反馈,在内心镶起来,挂在墙上。比如,因为听我的节目(《刻意练习》系列)半年内高考模拟提高80分;或没机会上大学不知道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听完节目说找到了方向;或55岁的姐姐说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痛苦。
这样的反馈其实有很多。我都截图默默珍藏起来,每次打开看看,心中都充满感动和感激,就觉得自己遇到这点小小的攻击算什么啊,完全值得,永远值得。
第三个方法就是不断提醒自己,区分可控vs不可控。把可控做好,把不可控交给更宏大的世界规律,自然反应,交给时间。这里也非常感谢那些在一段时间之后,改变了看法并特意来告诉我的朋友们,那些说“我本来以为你xxx,但现在我明白到你当初的意思”的朋友们。正是因为有你们的私信,我才有底气相信:真诚总有一天有回响。
另外一个挑战是“过虑陷阱”。
过虑陷阱是指,创作经验越丰富,越能提前想象到各种潜在的疑问,就会把内容越做越细。出发点是好的,是希望内容做得更全面、更生动、更有用。但如果一直往这条路滑下去,创作就会变成一种琐碎的查漏补缺,分享的欲望就会变成一种潜在的听友监督机制,对作品质量的追求就会变成自己声音的遗失。
我琢磨出的应对方法就是:回到自我。因为我始终相信,创作者要先自己感受到乐趣,创作出来的东西才会有生命。为了想象中的“完美”而失去生命感、流动感、真实感,显然得不偿失。
在这种“信仰”(就是盲目相信)下,我会简单粗暴地要求自己进行1:1配比:为受众考虑去讲了一个点,就要讲一个让自己感到兴奋和有趣的点。就是要盲目相信自己以为的受众会想听什么永远不会100%准确,我自己感到有趣也永远不会100%准确,混杂反而更准确。
总之,表达是一个探索的过程,前进的路也经常是Z字型的,要来回调整。保持好奇,保持探索,可能才是创作的本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