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经济宛如得墨忒尔降临大地，产业前行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潜藏。
去年年初，低空经济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国务院办公厅发文扩大专项债券用作项目资本金范围，地方国资纷纷成立低空公司。12月27日，国家发展改革委低空经济司在官网亮相，连带着低空经济概念股走强，多只个股涨停。
新年伊始，低空产业更是踏上了快车道。
1月4日，深圳-南航低空智联产业科技创新中心正式启用，同时四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分支机构也在当天揭牌。1月6日，专注低空无人机侦测反制的历正科技获数亿元融资，标志着低空经济产业链上的深度合作迈向了实质性阶段。
而风口并不仅限于一线城市，低空产业的应用场景同样在三四线城市中扩大。据公开报告，早在2024年6月，山东日照与湖南娄底就已出台了具体的政策措施来支持低空产业的发展。而1月5日，昭通大山包低空飞行常态化表演首飞成功无疑也是对低空经济下沉可能性的有力印证。
在政策春风与资本热潮的双重吹拂下，低空经济正成为炙手可热的新兴领域。从城市空中交通的宏伟蓝图，到农林植保、物流配送的便捷畅想，相关概念不断冲击大众认知，仿佛一个无所不能的未来世界即将降临。
然而，拨开这层泡沫，我们急需冷静审视：当热潮退去，大众热烈追捧的低空经济，其真实价值究竟能经得住怎样的考量？
前不久德国电动垂直起降（eVTOL）飞行器明星公司Volocopter在官网正式发布公告，公司已向卡尔斯鲁厄地方法院申请启动破产程序。至此，我们看到了继Lilium后第二家低空独角兽陨落。Volocopter是全球最早的eVTOL项目之一，也是全球第一个实现载人离地的eVTOL企业。
一路走来，Volocopter从一个简陋的机身到多次试飞，并即将实现商业化，几乎赶在了行业发展的最前沿，却在迈向市场的最后一步倒下了。这同样也为国内风头正劲的低空产业敲响了警钟。
繁荣之下的暗流
当前，低空经济呈现出一片繁荣盛景，各地纷纷出台扶持政策，大批企业涌入赛道，据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最新报告，目前全国已有45个城市启动了低空经济的政策规划。截至2024年11月底，全国持证通用航空企业达744家，无人机设计制造单位约2000家，运营企业更是多达1.8万家。
资本市场也热情高涨，大量资金源源不断注入，催生出诸多估值不菲的独角兽企业。中国民用航空局副局长韩钧表示，根据部分研究机构测算，2030年我国低空经济规模有望达到2万亿元。根据中国民航局的数据预测，到2035年我国低空经济的市场规模有望达到3.5万亿元。
繁华背后，实则暗潮涌动。部分企业过度依赖概念炒作，产品技术并未成熟，却在市场上大肆宣扬应用前景，导致市场预期虚高。
根据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研究，适用于eVTOL的电池能量密度低，严重制约其商业化进程。目前，多数eVTOL原型机使用的锂电池能量密度仅约200 - 250Wh/kg，这使得飞行器续航短、有效载荷受限。例如，Joby Aviation的eVTOL，虽获得美国联邦航空局（FAA）适航认证，但受制于电池技术，续航里程仅约150公里，难以满足城市间长距离通勤需求。
国内一些eVTOL原型机也是如此，亿航216自动驾驶飞行器续航里程仅35公里左右，只适合于在城市内部通勤使用，在80-150公里的城际飞行市场需求面前就会显得捉襟见肘。
价格上，目前亿航的双座eVTOL单价高达239万元，离全面家用化显然还很遥远。Volocopter 2X作为电驱动垂直起降飞行器，可运送2名乘客，但在续航和载重方面并无突出表现，难以满足大规模城市通勤的需求。
电机方面，eVTOL所需的高功率密度、高效率电机不仅研发成本高昂，量产也困难重重。据市场调研机构PitchBook数据，研发一款满足性能要求的eVTOL电机，前期投入可达数百万美元，且由于技术复杂，良品率低，导致量产成本居高不下。之前Volocopter公司就因电机量产难题导致交付时间多次推迟。
同时，据沈映春教授在接受观察者网采访时提到，目前我国在低空交通管控和基础设施、监管体制方面还存在短板，满足和适应低空航空器飞行的地面基础设施和低空空中交通管理体系需要进一步建设。
中国民用航空局数据也显示，我国低空空域管理体系尚不完善，缺乏统一标准。低空航行规则不明晰，使得eVTOL等低空飞行器飞行审批流程繁琐、耗时久。例如，在一些试点地区，每次飞行任务申请审批时间平均长达3 - 5个工作日，极大限制了运营效率。
除管理体系外，低空配套设施建设滞后同样突出。全国通用航空机场数量不足300座，且分布不均，难以满足低空飞行器起降需求。尽管深圳、成都等城市已试行空域开放，但范围局限于特定区域，如深圳仅开放部分旅游景区、工业园区上空，覆盖面积有限。
根据罗兰贝格咨询公司报告，若要实现低空经济大规模发展，需在未来10年内将空域开放面积提升至少5倍，配套设施建设投入需超千亿元，否则低空经济发展将持续面临瓶颈。
2024年，我国各地已陆续开展了数量众多的直升机观光、空中游览等低空航空旅游项目，但仍无法充分满足不同层次消费需求。与美国等国家相比，当前我国通用航空主要集中在工农业和社会公共服务类，占市场总额的80%以上；公务飞行和私人飞行只占18%左右，且全国能够实现全年持续稳定运行的通用航空线路不足10%。而美国的私人、公务、商务飞行及旅游观光类的飞行总时间占比达到65%左右。
回归理性的价值判断
当然，剔除浮躁的泡沫，低空经济仍具备诸多不可忽视的真实价值。
除了eVLOT，无人机也是低空经济的重要应用点。据Grand View Research的数据显示，2024年全球商用无人机行业的市场价值已经达到300亿美元，并预计从2025年到2030年，行业年复合增长率将达到10.6%。
这对物流行业的利好是可视化的，顺丰、京东物流、菜鸟、美团、圆通、韵达等物流相关企业，已在物流领域探索无人机多年。2024年各家企业纷纷发力，争相推出最新的物流无人机机型，有效解决了“最后一公里”难题。
2024年10月，丰翼无人机累计飞行已突破110万架次，运输货物超过660万件，运输重量近3300吨，飞行总里程约580万公里。这一性能足以支撑区域物流快速配送，未来在城际快递、海岛物资运输和应急救援等领域大有可为。
京东物流也不甘落后，目前，京东物流已经在近30座城市开展智能配送车的运营。并且，京东展出了JDX50“京燕”多旋翼无人机，其自研的8轴8桨飞行平台，有着载重更大、稳定性更高的优势，能够在复杂环境下执行物流运输和应急救援任务，成为京东物流在特殊场景下的得力助手。
菜鸟也在今年推出了L4级物流无人车GTPro，这款无人车车身尺寸为3694×1299×2200mm，续航里程可达180公里，最大载重量为750公斤。还配备了1颗激光雷达和11颗摄像头组成的感知系统，拥有智能灯语交互功能并配备密码锁键盘，在物流运输的智能化进程中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美团在无人机配送方面也在持续发力，截止到2024年6月底，美团无人机实际为用户送出了累计30万单，已在深圳、上海等城市落地了31条航线。其第四代无人机更是具备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能在零下20度至50度的温度下，以及中雨、中雪、6级风等环境中稳定飞行，极大地拓宽了配送的可能性。
在农林领域，低空经济的价值也不遑多让。搭载多光谱传感器和高分辨率摄像设备的无人机可以提供详细的土壤和水质信息，分析获取土壤的养分含量、酸碱度、有机质含量等关键指标。
目前我国已经成为全球农业无人机应用面积最大的国家，每年作业超过21亿亩次，农业无人机飞行小时占整个无人机行业的98%。据了解，通过精准农业航空关键技术的应用与推广，航空植保统防统治效果较农民自防提升了10%-20%，农药使用量减少20%-30%。珈和科技连续5年为国家统计局湖北调查总队提供农作物面积遥感测量服务，利用无人机低空航测，大大节省了人力成本，精准度超90%。
在应急救援领域，低空飞行器能够快速抵达现场，实现物资运送和人员救援，为生命安全提供有力保障。例如，在一些山区地震救援中，无人机可以快速勘查灾情，为救援人员提供准确的信息，指导救援行动。在城市火灾救援中，无人机可以携带灭火设备，对高层建筑火灾进行扑救，提高救援效率。
低空旅游也为人们带来了全新的旅游体验，开辟了旅游市场的新增长点。国务院印发的《“十四五”旅游业发展规划》指出，要“完善邮轮游艇旅游、低空旅游等发展政策”，“选择一批符合条件的旅游景区、城镇开展多种形式的低空旅游，推动通用航空旅游示范工程和航空飞行营地建设”。目前，东黄山悠悠湖，福建武夷山风景名胜区都已推出直升机、热气球等低空飞行项目。
以现基建水平为准，旅游观光和医疗救护或成为我国eVTOL中短期的核心市场，根据华泰证券的测算，现国内观光游览+医疗救护，eVTOL的需求缺口约2000架，市场合计47.80亿元左右。
观光游览、医疗救护领域之后，长远来看，城市低空出租车同样值得聚焦。根据Roland Berger预测，2050 年全球UAM（城市空中交通）规模有望达900亿美元，其中三大使用场景分别是城市出租车（15-50公里），机场班车（15-50km）和城际交通（50-250km）。
而我国高度发达的市内公交和城际铁路注定国内eVTOL应用场景和美国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最适合UAM运营的方式是将eVTOL作为一种公共的共享式交通载运工具向公众开放，但短时间内仅适合时间敏感、经济宽裕人群。
结语
在顶层政策支持，新兴需求驱动及国内头部eVTOL主机厂适航认证逐步落地的背景下，低空经济市场或存在较大预期差。但各主机厂陆续适航取证，多旋翼型eVTOL有望率先在旅游观光市场实现大规模应用。
若想实现大规模扩张，eVTOL主机厂的集成能力以及低空基建是必要条件，主机厂需将核心精力放在整机设计与集成能力提升上。
与此同时，低空基建对于UAM运行极为关键，飞行器必须处于通信、导航和监视的有效覆盖范围内。结合我国低空空域管理特色，融合北斗和5G技术搭建空中交通服务网络，不失为一种极具价值的技术保障策略。ADS-B监视技术的应用，能够实时、精准获取eVTOL的全方位信息，极大增强低空空域的安全性。
但目前过热的市场氛围，确实让其价值被一定程度地扭曲和夸大。我们需要以理性的态度，脚踏实地地推动技术创新、完善基础设施、优化空域管理。只有这样，才能让低空经济摆脱“虚火”困扰，释放出真正的价值。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深渡Cross”（ID：DeepCross02），作者：千山Talk，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