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乡村小学

中秋节小长假，我回娘家走亲戚，见到了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亲人，其中就有我的堂妹。她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到今年已经从教12年，如今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校长。她说，今年秋季开学后，她所在的小学只剩下40名学生，平均一个年级不到10个人。而曾经学生最多的时候，她所在的小学有130多人。我只知道乡村小学的学生数量在逐年锐减，没想到已经到如此触目惊心的地步。看到我吃惊错愕的眼神，堂妹苦笑着说，她们学校还算好的，很多学校基础设施搞得很好，但是已经没有学生了，只能撤校合并，今年她所在的乡镇就撤并了三所小学。我说，撤校合并后，原来的老师怎么办？她说，去别的小学或者县城小学呗。以前农村小学的教师托关系找门路，挤破脑袋都想进县城。好像一旦进了县城当教师，立刻高人一等。如今，机会来临，大门敞开，让他们进县城，他们却顾虑重重，反而不大愿意了。什么原因？堂妹说，县城小学人满为患，有的学校一个班近80人。学生多，工作量大，检查多，考核严，压力大，工资却并不高。如今，年轻人都热衷于在县城买房定居，能走的都走了，自然把孩子也带了去。如果把孩子留在老家成为留守儿童，怕沉迷手机、荒废学业，更怕爷爷奶奶溺爱孩子，不会也不敢管教，索性送进县城的寄宿制学校，省事省心。实在走不了的，才留在乡村小学，导致乡村小学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少。

我自己也是当过乡村教师的，知道随着城镇化进程加快和人口出生率下降，岂止乡村小学在慢慢消失，环环相扣，乡镇中学也在全面坍塌沦陷。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非人力所能改变，但听了这些情况之后，内心还是觉得无比失落惆怅。

1997～2007年，我在乡镇中学当教师，彼时我国城镇化率低，乡村是人口的主要聚集地，也是初等教育普及的重点区域。最辉煌的时候，我们整个初中，三个年级有800多人，每个班的学生都坐得挨挨挤挤。那时候，乡村的教育生态还没被破坏，学生学得很刻苦，老师也教得很带劲。大家都觉得有希望、有奔头，知识会改变命运，未来会一片光明。

如今，我曾经任教的初中只剩下100多名学生。而且，留下来的学生也大多是留守儿童，父母远在繁华都市打工谋生，对孩子的管教鞭长莫及。很多学生没有内驱力，无心学习，抱着得过且过混完三年了事的念头，懒散叛逆，上课纪律极差。有的老师实在无奈，只能把班里寥寥几个愿意学习、且成绩稍好的学生叫到办公室单独授课。想起乡村教育曾经的繁荣兴盛，今昔对比，我禁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乡村小学的变化，其实也是我国乡村变化的一个缩影。大家一边抒发着乡愁，一边迫不及待地逃往城市。日渐荒芜凋敝的故乡田园，乡村小学的撤并调整，乡村教师面临的迷茫困境，乡村教育的现状令人堪忧。未来的乡村教育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也许只能交给时间去回答。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一望无际青纱帐掩映下的我的乡村小学，听到了悠扬清脆的上课铃声，7岁的我走在蜿蜒起伏的乡村土路上，背上的新书包随着我蹦蹦跳跳的脚步啪嗒作响。那是我人生最无忧无虑的一段美好时光，那也是乡村教育的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