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期主义的 2025-05-06 14:10 北京
带着马拉松心态,跑下去
技术快速变革的当下,AI领域每一刻的前进都在重新定义未来。但在这个看似机遇丰盛的年代,充满挑战的宏观环境又让创新这件事多了一丝艰涩的意味。
机遇和挑战之间,AI创业应该如何突围?近期,在上海交通大学人工智能主题周活动上,云启创始合伙人毛丞宇和同为交大校友的商汤科技董事长兼CEO徐立就此展开对话。本期内容和你分享这次对话实录。
毛丞宇:我和徐立线下有很多互动,讲到AI绕不开的是DeepSeek。在DeepSeek出圈之前的1月15号,我们在一起吃饭。那天晚上聊到了DeepSeek,正好过了两天,就有很多新闻报道出来,这对AI业界还是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徐立你作为AI时代资深的创业者,你是怎么想的?给你们带来怎样的影响?
徐立:(活动)上半场嘉宾讲到要重视年轻人,年轻人的认知是未来,我很认同。行业这么多发展,包括中国DeepSeek时刻,AlphaGo时刻,还有iPhone时刻,都是行业反共识。在这之前大家的社会认知是完全相反的,AlphaGo时刻没有人认为机器会赢。但是带来的震撼和影响力是推动行业变革的核心。DeepSeek给大家的也还是反共识。
事实上,DeepSeek引发了大量讨论和思考。当然从技术落地的角度上来讲,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技术突破到行业真正意义上能够做到普惠,能够做到行业底层逻辑的变革还有很多路要走。但至少DeepSeek带来的一个认知变化是,更多的人愿意尝试这件事情带来的改变,这个是非常重要的点。
对于企业来讲,场景的颠覆性变化在于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的认知共识能不能形成。很多人讲DeepSeek对于AI行业的影响,最大的影响我认为是市场的认知。大家对AI的使用,以及对于场景的开放程度更高了。Michael你也投了AI模型和产业应用,从你的角度怎么看DeepSeek对大模型公司的影响?
毛丞宇:我们本身也布局了大模型,自己内部也讨论了DeepSeek的影响。一方面路还长,还有很多的发展空间,前两天也有一篇文章讲到六小龙的突围,不仅是美国的大模型公司,也包括国内的大模型公司,都是直面冲击。现在大家都用不同的方法,结合自己的能力半径在做这个方面的突围。
今天的主题也是这一代AI创业者在大环境下怎么突围。一方面在AI大模型地图当中,DeepSeek一下子占了比较高的山头。就像当年互联网时代做搜索,百度出来了,还有搜索2C,这些具有一定入口效应的,作为先行赢家还是有很大的优势。在大模型方面,如果从搜索的角度来说,现在还有元宝。另外在底层大模型还是有多模态等方面值得做探索。
反共识可能是说,在大的挑战之下,有几家手上有一定的弹药,怎么能够在这个情况下找到自己突破的途径,在地图当中找到另外的山头尽快地占领,还是比较关键的。
这只是大模型的一块,就像DeepSeek来了以后,对业界的推动是相当正面的,对基金来说布局不仅仅是在大模型,更多的还在应用,包括TO B、TO C,还包括以前投的大数据公司,对它们来说都是相当正面的推动。
在去年年底看,很多公司在做今年规划的时候,和第一季度来比还有很大的变动。大模型DeepSeek破圈之后,整个产业界等很多企业、TO C消费者观念突破之后,拥抱AI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投资者还是乐见DeepSeek对整个产业和生态的推动。
科学家创业:
从科研到商业的跨越
徐立:这个行业也是有很多科学家、教授创业,我们当年创业的时候,我们也是教授组团,很多投资人说科学家创业不靠谱。十年过去了,Michael你怎么看这个评价?以及怎么看科学家创业这件事?
毛丞宇:回过头来看,1999年是第一波互联网创业,当时没有技术创业这件事,连续创业者的概念都没有,当时看到的都是投行咨询公司、五百强公司,会觉得这个团队是很豪华的。到了2013年,移动互联网来了,这个时候开始有连续创业者或者有经验的创业者,都是从大厂出来的,这是产品经理。到了O2O时代,58同城的都被挖了出来,和以前的公司高管被挖出来一样。包括从商汤开始,慢慢地有科学家创业,这个概念开始出现了,这里面也很多的挑战,包括今天上午鄂院士讲到“融合”和“打破”。包括科学和产业要融合起来,领军人物要懂技术,还要懂政治、懂商业。创业者作为CEO,在这个时代下的创业,一方面要有很强的基础底色,同时要了解商业,是相当有挑战的。
我们和交大发起AI天使基金,包括和交大人工智能学院合作,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今天在人工智能学院,科学家探索的是科学前沿;而我们合作的上海交大工研院要聚集100个连续的创业者,又有丰富的商业经验。站在云启的角度,我们能带给创业者的是经历过这么多周期以后,对资本市场、对宏观环境的认知。同时我们的背后也有很多产业资源,因为很多技术最终还是要落到产业的具体应用中。这几方结合在一起,
比起十年前,虽然今天有很激动人心的底层技术突破,但大环境要挑战得多,所以不管是什么背景的创业者,面临的都是相当有挑战的任务。作为科学家或者技术人员,可能对商业、产品的落地,销售,包括对资本市场的认知,相对来说比大厂里面出来的高管或者连续创业者少一点。所以通过个人或者团队的补强组成更多元的团队,达成互补,并且要认识到挑战性,给予高度的重视,是在这个环境当中大家一起要做的事情。你们也都是技术人员创业,这一路走来有很多的挑战,谈谈你在这个方面的经验。
徐立:某种程度上,纯粹的科研人员,可能关注点不一样。如果从创业的角度,应该找寻科研人员和产品经理之间的交集,要重新定义一个角色。原来做产品经理的人最早从宝洁开始,怎么把产品和市场做连接,叫产品市场经理。但实际上,科研人员去做创业,技术本身是不能变现,是需要找到技术的超前认知以及与市场连接的人,称之为技术市场经理。
单纯科技的发展就是靠它的“无用之用”。欧几里得几何学课中有个有趣的例子,学生问他“学习这门课,有什么用?”老师很生气说“出去”。有用就不对了,我们探索的是宇宙的真理,做AI本质上就要有这种底气。投资人问你这个有什么用?“出去,我们探索的是宇宙的真理。”你愿不愿意为真理买单?大部分投资者不愿意。我们需要找到“出去”和“进来”之间的人说,“OK,你不用出去,给你讲一讲技术差异认知和市场的连接。”
现在最大的挑战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技术到场景迭代周期比较长,大家都知道人工智能,但计算机视觉,例如人脸识别、视频识别……和百姓关系没有那么密切。而今天哪个公司不用大模型写代码,可能就要被淘汰,迭代速度会非常快,对于科技公司的要求很高。在这个时代,对于科技公司CEO的要求比任何时代都要高,要更高频率地刷新认知。
毛丞宇:说到商业落地,在座的既有具身领域的创业者,这个赛道现在很热,我上周在海淀,过去投资人在那里排队,估计就是“出去”“出来”的。在上面有好几个AI4S方面的项目,最终这些技术和应用本身肯定会渗透到各自的领域当中。当年CV(计算机视觉)出来以后,大家在找落地的场景,经历过很快上涨的一波,融很多的钱,慢慢地又接很多政府的单子,做成硬件模式,有很多TO G的大订单,也迎来很多的讨论。到底是做技术还是运营?还是变成硬件的公司?在这当中,你有什么更多的经验给这一代的创业者?我相信他们未来可能还要走同样的路:要消化高估值,真正产生收入。
徐立:商业落地还是要走同样的路,前人踩过的坑,并不能完全避免大家再去踩,这个逻辑一定是这样的。价值闭环需要讲垂直场景,交付工作打通最后一公里。1.0时代共识形成比较缓慢,都是在垂直方向上,行业交付增长得很快,但都是需要定制,1.0时代就是卖AI的高级人力资源。
2.0时代人力资源不再是最关键的资本要素,而算力资源会是重要要素。2.0时代很核心的一点,大家走得路线也都对,降本,要素成本成百倍下降的时候,就能走入各个场景解决大的问题,比如智慧城市、智慧工业、智能质检等都是企业的大问题。但现在生成式AI模型更加通用,就能够解决日常生活中很小的需求点。而百姓每天的使用,真正意义上辅助了人工智能通用模型的大规模发展。儒家说,“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之日用”。AI之道得是圣人之道,要解决国计大事,民生之小事,这两个统一起来才是核心。
另外也还需要考虑到边际效应,科研人员擅长做的是顶天立地,但是到铺天盖地需要考虑成本以及商业模式。有人说今年是AI应用元年,Michael你看了这么多AI应用,有没有让你眼前一亮的,或者愿意把基金20%的钱放进去的?
毛丞宇:如果看到眼前一亮的项目,如果要为情怀买单,还是把个人的钱投进去更容易一点。作为早期投资人,一般骨子里面还是有这样的冲动。
2021年9月30日我们和闫俊杰(MiniMax创始人、CEO)聊了三四个小时,后面又有基金抢进来。过去十多年一直在投AI,比如机器人、自动驾驶。见俊杰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大语言模型概念,只是觉得他人不错,讲了很多AGI的故事。虽然还不是完全能够想清楚最终落地的到底是什么,想不清楚铺天盖地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某一天会顶天立地,或者有一个远大的场景值得早期投资人去投资。到后面有点上头,做了这么多年总是想找一些让自己投资时候有点激动的项目。
徐立:所以花的是自己的钱吗?
毛丞宇:还不是,这里面还是有利益冲突的,过去二十年没有拿自己的钱投过,要不然讲不清楚,除非是TO C。说回“铺天盖地”,后面的投资人进来就会给你很大的压力,这么高的估值投你肯定需要“铺天盖地”,最后要落地。从这个角度来说,对创业者也好,对投资者也好,大家都面临压力,最后转化成对创业者的压力。
机器人也好,AI硬件也好,包括其他的应用,中国确实有很多应用,在美国投资人或者美国创业者看来,中国确实数据多、应用场景多,大家会看好产业的发展。从竞争的角度来说和美国比,好多领域都具有竞争力。英伟达也经历过至暗时刻,大家都觉得公司快干不下去了,觉得早晚要被英特尔干死。特斯拉肯定也有,像谷歌一路顺风过来的,底层是技术在驱动的。能够长期保持常青的状态,毛利润又很高的,中国过去没有产生这样的公司,在新的大环境里能不能走出这样的公司或者领军人物,我们也有腾讯这样的公司,但完全靠技术驱动还是挺有挑战的,你作为创业者还年轻,还可以继续,这个方面有什么看法和想法?
徐立:技术到真正的场景应用,从技术的角度往前走,这一段的路是不确定的,所以需要有韧性的创业者。我们下游的孵化或者产业投资也喜欢找一些真正经历过这些周期的连续创业者。佳梁刚才也提到这点,他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学长,也是连续创业的榜样,他经历过这些周期,知道如何沉淀能力。Michael你会去投连续创业者吗?
毛丞宇:一般来说,连续创业者对大多数投资机构,包括对我们而言还是优选。是不是能够all in、成功以后能力有多强,我们对这些问题会比较谨慎地判断。我们日常会碰到很多类型的创业者,有的确实在追随自己内心的梦想创业,也有一些教授或企业高管,看到大环境热了,觉得学生或下属都创业了,估值还不错,那么自己也应该出去创业,而且估值至少不能比他们低。所以有的时候还是会谨慎地甄别。过去的背景履历不错的创业者,成功概率还是高的,但里面还是有不少的坑在里面。
徐立:你也投了卢策吾的穹彻智能,对于具身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毛丞宇:机器人我们刚成立的时候就在投。也投了蛮多场景的机器人,建筑的、炒菜的、清洁的等等。但那一代的机器人都是偏向于某个特定场景,到了新一代的具身更加追求通用性、泛化,这是长期的赛道。对我们来说还是会做系统化的布局。
过去几个月的估值又让我们感觉回到了几年前很热的时候。可能和宇树在春晚上有一定的关系。昨天(4月19日)的马拉松比赛说不定可以冷一冷,一个机器人旁边要陪三个人陪,甚至网上说是不是空头组织的马拉松比赛?让大家来冷却一下。这场马拉松蛮像创业的,就是要不停地摔,最终还是会跑到终点。但既然是跑马拉松就不是用百米短跑的速度来跑,而是要跑很长的路。一开始领先的未必最后领先,虽然摔了很多机器人,但冷一冷对行业更加健康地发展是好事情。
如果心态变成,我的竞争对手都融了,我也必须融,那就无异于军备竞赛,同行融了什么估值,我也要什么估值。到最终高估值都会转嫁成CEO的压力,大家都要为此买单。最近有很多公司要上市,一些后面进来的投资人会要求IPO的估值一定要达到某个水平,如果要降就要给补偿。包括在一些公司被收购的过程中也是早期投资人和后期投资人的博弈,这个博弈最终也会转化成对创业者的压力。我觉得和十几年前比是压力大得多的创业环境,对投资人来说也很有挑战。
太热肯定不是好事情,因为我们经历过四五次热潮。在热的时候,跟进去的基本没有做起来,挣钱的都是反共识的。创业者还是要保持冷静,用更长远的马拉松的心态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