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合作关系”，一招反目。近日，与康宝莱中国有着18年缘分的经销商杨某，因去总部讨要“服务费”（销售产品所得）一事，再次揭开了这家跨国公司在中国运营中的部分“底线”。细究下来，“肩负着为全世界人们带去健康营养使命”的康宝莱、其自身也没那么健康。
违规还是污蔑？
“我们没有低价销售。3个多月，公司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我们违规，让我们自证清白。我们是被冤枉的。”昨日，杨某再次向内参君强调。
“是的，康宝莱公司要求我们提供包括但不限于最近半年的顾客姓名、电话、地址、聊天记录、转账记录等等，这些涉及顾客隐私，我们不能提交；然后公司就暂时冻结了我们的户籍，不给我们发放我们应得的服务费（四五月的费用本来应该是5月17号和6月17号发的）。今天（7月5日），又关了我们的登陆权限。”杨某的“伙伴”补充说。
杨某的这个类似“讨薪”的小团队，有五六个人，分别来自陕西市场和广东市场。他们中有和杨某一样的经销商，也有康宝莱的“高级业代”和入职时间并不长的“业代”。
内参君以应聘为由咨询了康宝莱的400热线，业代，实际上就是康宝莱公司的销售人员；而经销商，是达到了一定“条件”，才能成为的康宝莱的另一种形式的销售人员。
干的都是一个活、销售康宝莱的产品。但，收入还是有挺大差别的——业务代表就只能拿销售提成；经销商就是购买4000点产品约等于5万元后，办个个体户或公司营业执照和康宝莱中国签服务合同。不但可以拿销售提成，还可以拿组织业绩奖金。
有关康宝莱，“是一家全球知名的营养和体重管理公司。自1980年以来，康宝莱便一直秉承着自己的营养使命：通过优质的营养品和营养计划改善人们的生活。”其官网如此介绍自己。
然而，就是这家成立于美国洛杉矶，在纽交所上市的跨国公司，在认定自己的经销商违规低价销售产品后，并没有出示任何证据，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其提供长达半年的有关其客户的各项数据信息（同前述）。因杨某团队对自己销售行为的笃定以及认为这些信息涉嫌侵犯客户隐私而拒绝提交时，就发生了前述的拖欠服务费事件。
6月17日，杨某和她的小伙伴曾一起前往康宝莱中国的总部讨要说法。遗憾的是，在服务了多年的公司总部，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他们沟通；公司相关负责人不曾露面、前台工作人员还声称自己是“外包公司”的；他们甚至还被“送去”派出所待了两天……
可颇具戏剧效果的是，待杨某一行人在上海没人搭理，去江苏的生产工厂也没人搭理、回到驻地后，24日，康宝莱中国在在其相关账号上发了一段回应视频，核心内容是，康宝莱总公司的员工们，从早晨8点忙到晚上8点还在“加班”，甚至，总裁也在和大家一起加班。
当晚，公司还发了一纸声明。声明显示，杨某一行人因不满公司处分，“干扰正常办公秩序”、发表不实言论，“企图向公司施压”……希望各位伙伴对于相关不实信息不点击、不转发、不理会。“公司目前经营情况一切正常……”
其实，打击违规经销商，不论在直销公司还是在快消大厂都无可厚非，但让被打击者，用长达半年时间的、经销商与客户之间的各种信息来自证清白，实属少见。
“不合规的低价销售，会遭遇公司的8级处罚。但通常，只要公司找到你，那基本上就没啥可说的了。因为公司有个非常强大的溯源系统，每一笔订单，每一批货，都能追踪到是谁卖的，基本不存在自己证明自己没做过的可能。”与康宝莱同类型的直销公司、安利公司的一位从业十几年的经销商对内参君说。
她表示，不清楚康宝莱的系统是什么样的，但多年来“看到过”身边太多被公司处罚过的人，基本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对于康宝莱说其“经销商”违规，是公司提供证据还是经销商要“自证清白”的问题。上海锦坤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徐宝同认为，当事人对自己提出的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或者反驳对方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应当提供证据加以证明，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在作出判决前，当事人未能提供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以证明其事实主张的，由负有举证证明责任的当事人承担不利的后果。
简单说就是——若康宝莱主张“经销商”违规属于积极事实，应当由公司提供证据。
另外，就康宝莱公司要求杨某们提供的客户信息等，徐宝同表示，首先，关于这些顾客信息，因为具有现实的商业价值，且不为一般公众或销售领域普遍知悉或容易获得，因此大概率属于商业秘密。康宝莱主张经销商提供，可能涉及侵权。具体得看康宝莱与经销商之间的合同是如何约定的。
其次，因为信息中还涉及姓名、地址、电话、聊天记录等，根据我国《民法典》第一百一十一条：“自然人的个人信息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需要获取他人个人信息的，应当依法取得并确保信息安全，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传输他人个人信息，不得非法买卖、提供或者公开他人个人信息。”顾客自愿提供给经销商个人信息，不代表自愿提供给康宝莱，康宝莱亦可能涉及侵犯顾客人格权。
康宝莱合规吗？
沟通无果后，杨某将自己在上海的遭遇发到了个人视频账号上，等来的除了公司的频繁举报，还有更多“同病相怜”的经销商。
截止7月5日，这一行人变成了29人，被康宝莱拖欠的劳务费约177万元。他们中有极少数人为了“自证”确实向公司提供了相关信息，“再后来，合规后，不接电话，也不回复……”他们中的多数，最终都走上了与公司“决裂”亦或是“不了了之”的状态。
以杨某为例，虽然频繁的扯皮从4月开始，但每月的销售是在进行的，该核销的也都核销了，能够查到的是，公司拖欠了她三个月的服务费，共计33880元。
在徐宝同律师看来，经销商之间的合作关系要看双方的具体合同条款，但公司单方面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可能属于违约。另外，经销商与康宝莱并非劳动关系，如果康宝莱恶意解约，则可能涉及违约。
事实上，康宝莱之所以拿不出相关证据也可能存在“钓鱼执法”的可能。有从业者表示，其所在公司有个部门就经常会以员工的身份打电话给经销商，通常会涉及一些打折、低价等违规操作的诉求，如果该经销商没有守住底线，那就很可能被公司处罚……
当然，事件还在进一步升温、发酵过程中，结果几何还无法判定。但在了解事情的过程中，康宝莱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不禁令人好奇。
6月28日，内参君的同事以应聘、谈合作为由去到了前文所述的康宝莱总部（上海市西藏中路268号来福士广场40楼），“去了不少公司，唯有这家不像个总部。没有其他公司忙碌、紧张的氛围，也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公司内部有保安的。问前台姐姐任何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请拨打400……”
再看公开的媒体报道，大半年的时间里，有关康宝莱不是高管变动，就是业绩下滑、架构调整，最新的消息是，6年间收入下滑70%，“新帅”蔡孟红能否稳住康宝莱中国……
康宝莱在1997年就开始了在中国投资。1998年10月，康宝莱在苏州工业园区设立生产基地，并于2000年建成投产。2005年9月，康宝莱在青岛开设第一家直营店，这一年全国销售额超过3亿元人民币，2007年9月份实现了销售额的翻番超过6亿元人民币；其拿到中国商务部颁发的直销牌照是在2007年。
公开报道显示，2007年-2016年，康宝莱中国区表现不俗，2016年总销售额达到75亿元。但2017年康宝莱中国遭遇合规危机，时任中国区总裁李延亮被免职，随后被总部所在地司法部门指控在华业务过程中存在行贿问题。
2018年之后，康宝莱中国区净销售额均大幅下滑，2023年康宝莱中国区销售额为3.27亿美元，相比2018年的10.1亿美元，6年时间暴跌了70%。
“也不知康宝莱这家公司怎么了，总是各种状况，在业内的名声也不太好。”前述业内人士表示。更危险的在于，在跟经销商掰扯是否“违规”的这个当下，康宝莱中国自身是否合规也要打个问号。
有知情人士对康宝莱公司当下在中国的部分经营行为提出了3点疑问，
1，康宝莱（上海）管理有限公司没有直销牌照，却在微信小程序“康宝莱商城”中售卖直销产品，而且售卖区域是全国性质的；同时，售卖的海外购产品全部没有中文标签；
2，康宝莱（中国）保健品有限公司，售卖的直销产品名称跟在国家商务部备案的直销牌照上的商品名称不一致，同时售卖的海外购产品没有中文标签；
3，康宝莱（中国）保健品有限公司售卖的保健品很多没有蓝帽子，有部分有蓝帽子标志的产品，认证已经过期了。
内参君查阅后发现，取得直销牌照的是康宝莱（中国）保健品有限公司，确实不是康宝莱（上海）管理有限公司；另外，在相关网站公示的28个分支机构中，均是各地分公司也没有康宝莱（上海）管理有限公司。根据相关规定，直销业务只能拥有牌照的公司开展，子公司是不能开展的。
第二点比较容易，公示的直销产品只有16种，但康宝莱公司销售的直销产品显然多过16种。
另外，根据国家相关规定，“蓝帽子要在满5年之前、提前6个月续，但康宝莱的不少产品现在已经过期10多年了……”
而有关“没有中文标签”，2022年，因销售“无中文标识”的康宝莱产品，有经销商曾被国家相关机构罚没44407.6元，先不说康宝莱在其商城上售卖直销产品是否合规，这些没有中文标签的产品就已经违规了……
“低价违规？拼多多上都有康宝莱的产品，怎么算？”索骥咨询合伙人Wade反问。
在他看来，这是一场博弈。更重要的是，直销模式用经销商，本身就有一点悖论。毕竟，直销和快消不一样，快消的经销商是服务终端，而直销的经销商直接服务消费者。可不论哪种形式，在生意遭遇越来越大挑战的今天，品牌方和经销商需要更多的抱团取暖，背靠背地支持。“在合法合规的基础上更加多元化，执行灵活的商业政策，否则很可能出现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例如市场份额快速下滑，经销商退网等情况”。
查阅企查查不难发现，搜索“康宝莱，分公司”，在111条弹出的信息中，30余家是“存续”、“在业”状态，其余多数已经“注销”。
对于前述经销商的疑问，康宝莱缘何不愿意沟通；为何要提交半年之久的各种信息；充斥在互联网平台上的各种低价康宝莱产品的由来；康宝莱为何不能提供经销商违规的证据；以及康宝莱中国是否在瘦身；还有被潘兴广场资本管理公司CEO比尔·阿克曼所指的，“康宝莱公司是非法的金字塔骗局”，康宝莱中国公司是怎么看的等相关问题，内参君多次致电、发邮件给康宝莱中国试图求证，截止发稿，没有受到任何回复。
我们无法判断，康宝莱中国正在经历什么，但作为一家跨国公司，应该有跨国公司的责任和担当。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快消”（ID：fbc180），作者：淮安，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