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圈圈 2025-03-03 16:55 云南
听听职业摆摊人的故事
如前文大理摆摊实录:不想上班,摆烂不如摆摊所言,摆摊文化是大理生态中的一部分。
许多人在大理的街头、集市上摆摊,可能是为了偶尔给自己创造一个社交场景,或者为了深入感受这个城市的自由气息,也可能只是给自己的工作生活状态做一个暂时缓冲。
但当摆摊从“顺便”变成职业,生活的轻松感往往会被压得更低。当摆摊成为一项谋生的手段,它所面对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实挑战。谋生的收入要求、城市的法规、行业的竞争,都让这份职业看起来没有那么浪漫。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想要讲述几位职业摊主的故事,见证一下他们如何在并不绚烂的现实下,维持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平衡。
01
卡皮和阿喵
摆摊位置:床单厂、三月街
摆摊物品:原创甲马作品
卡皮之前是一个设计师。在大理住共居社区的时候和现在的男朋友认识后,两人一起长居大理。在体验过甲马版刻后,产生了自己做原创甲马的想法。
阿喵之前是一名产品经理,成为卡皮男朋友之后,也充当了卡皮摆摊事业的产品经理加商务对接人的角色。
他们选择待在大理的原因主要是这里生活成本较低,生活节奏比较轻松,且她在这里有一些朋友。虽然大理并不适合事业发展,但是它对于创作者非常友好。摆摊需要考虑到客流量,而大理旅游的旺季很长。“这样我们更容易达到一种生活的平衡。”
不过,卡皮认为很多人对大理的生活存在幻想,觉得在大理做艺术创作,摆摆摊,就能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
“我觉得其实不是这样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生活在城市里,还是挺幸运的。如果你做的是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并且工作环境好,那么这比暴露在复杂的环境中要好得多。”
卡皮憧憬过摆摊生活,但实际开始之后,发现这个过程“比原本的工作对人的要求还要更高”。
不仅要求早出晚归,而且还要面临时时刻刻地与人交流,也有很多样的人际关系需要面对。
作为一个i人的卡皮其实并不擅长应对这些,这部分通常是阿喵更多的承担。
卡皮说到:“比如我收到了厂家打样给我的产品觉得不满意的时候,我就会非常生气。这个时候是阿喵去承担那些和厂家对接需求或者battle的工作。去找一些线下的店铺做寄售的时候也是,要考虑哪些这个店铺风格适不适合我们的产品寄卖、怎么样去跟店家沟通,我觉得这些也需要很强的察言观色能力和判断能力。”
而论及实际摆摊过程中的人际相处,“在床单厂的摊主之间的相处还比较好,大家彼此也会更容易沟通。看见里面有些摊主的成功还会鼓舞到我自己。而在三月街摆摊,可能你旁边的摊主就跟你完全不一样。比如你出摊来晚一点,可能人家就多占一点你的地方,你就需要不断去面对和适应这些人和事情。”
“之前一次摆摊,一个中年男性顾客来到我摊位上批评我们,说我们把甲马搞坏了,加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新的东西。当时我们听着很生气,就不说话。结果那个人最后还回来买了。”
抛却摆摊的事情之外,卡皮的身份更多的是一位独立创作者,甲马则是她的一款刚好可以产品化以及切合市场的作品。
“甲马其实本质上是一个造神的方式。比如当地村落传统中,村民根据自己的需求去造他们的神。我就自己造我自己需要的神。”
说到摆摊的另一面,卡皮坦言她的创作有很强的内在动力,更倾向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不喜欢根据需求来创作,那样会让她怀疑自己作品的价值。
“原创艺术的受众其实很小”,相比之下,一些批发的商品,如串珠、果实等销量更高。“这些都比我们卖的好的多得多。”
她认为,大理的游客虽然人流量大,但她的作品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人会感兴趣。“你去卖艺术品,其实你一开始你的人流就只有总游客数目的1/10。”“大众的审美其实就是喜欢很喜庆的,色彩很鲜艳的,感觉很舒服的东西。”
“当它是生存需要的时候,就是需要做出一些调整的。如果一整天都没开张,就算知道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还是会失落甚至焦虑”。
而随着他们经验的积累,“现在已经慢慢知道了哪些产品面对游客会卖得更好,也会根据市场反馈调整自己摊位上的产品类型和展示面积。而其他一些自己更喜欢更想表达的就回去专门的书展和艺术节上展示。
02
孙
摆摊位置:三月街、人民路、随缘各种小集市
摆摊物品:无添加鸡蛋仔、原创植物冰箱贴
摆摊是孙在大理的主业,她主要卖鸡蛋仔,也会顺带卖一些自己手工做的苍山果实冰箱贴。
“我这种人在大理挺常见的,原生家庭不好,没有所谓太多的可以依靠,一直从步入社会就一直都是我自己,然后经过十几年在社会上就心就已经很累了。之前为了离开家去做化妆品行业,有业绩压力、工作强度非常高,每天十几个小时,人就会很累很累。再继续那样下去,感觉人就疯掉了。”
辞职后的孙立马去了拉萨,待了一个月,高原反应依旧严重。于是她决定来大理待一段时间,调整身体,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理。
后面回去上了几年的班,做公司的运营,但是因为行业不景气加上疫情使人积攒的压抑情绪,她又一次裸辞了。正好南京有个朋友在开店做鸡蛋仔,她就去南京找她学习,看看能不能摆摊。
“在南京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好的集市,还有小社区可能也不太适应我这个品,但是这一路上还是挺坚持做我自己的这个东西。”
“后面我就去一个寺庙当了一个月的义工,那一个月的时间反正就是很开心的,因为那时候就没有烦恼,每天种种地,然后上课学习,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逃避,逃避生活、逃避现实的方式。”
离开寺庙后,她一路开车自驾,又再次来了大理。“车里除了我自己的东西,就是摆摊的工具”,
“刚来大理的时候气候比较好,也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热。然后那个时候刚来的时候就待了两个月,也没想着说摆摊,就其实刚来的时候还是挺想躺平的,但是待了一段时间,你天天在家也挺无聊的,还会很多很多很多的焦虑在里边。”
待了两个月了之后,反反复复去踩点了很多次之后,孙终于鼓起了勇气拉着鸡蛋仔的摊子去了。“但是那个时候内心的勇气不是那么大,虽然我不是第一次摆摊的,但是你面对一个重新的陌生的环境,一切要又要从零开始。我东西都拉到那了,第一天就很社恐,根本都没摆。”
反正到这就后来找房子。嗯,定下来之后就想着那就在这里先待上几个月吧。但是就这样一摆摊觉得还挺好玩,然后挣的钱的话,大钱挣不到,但是比上班强一点,而且在这里觉得也没有那么累。你想摆就摆,不想摆的时候你就在家里休息。
“摆摊跟做给人打工做牛马不一样,你要不要全凭你自己。”
孙的摆摊初衷是为了“混口饭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摆摊产生了更多的欲望,不仅想提升营业额,还希望自己在这条路上不断进步。
“其实摆摊的初衷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就是想简简单单混一口饭吃就行了,但是当你真正进入到这个摆摊里边,你肯定是想要的东西更多。
比如说你一天 100 的营业额,你肯定说怎么才能 200 之后你怎么能400?你没进入到这个圈子,你只是在外面看他所有摆摊的人怎么弄。你真正进入到这里了,就是人家说隔行入隔山, 进入到这里了你才觉得其实摆摊也不是说那么简单的。”
孙对于自己的品类很有信心,她决定坚持做鸡蛋仔,自己学过的配方是其一,此外她确实对她的品类也很认可。她希望能在不同的城市继续摆摊,传递自己制作的鸡蛋仔。“让大家都吃到我做的鸡蛋仔,也算是人生中自己的一个想法”
与此同时,多挣钱满足一下储蓄需要也是孙现在面临的严峻问题。一开始在鸡蛋仔之外扩展了手工冰箱贴的业务也是想要提升营业额。
“当你摆摊了之后,你就很难再回去上班了。你要为你自己的以后多做一些积蓄。你再想干点别的事情都是一种铺垫,包括就是现在我可以做鸡蛋仔。那我不忙的时候我就可以再去做手工。手工它是可以无限延伸的,那我可能我在大理就做一些冰箱贴、果实类的,去了别的地方可以做别的。”
孙强调,她做东西不喜欢盲目跟风。虽然许多摊主会根据季节变化调整品类,比如冬天卖手套、帽子,夏天卖饮品,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风格。她还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给家里看,不一定要按传统的方式过日子。“
我家里人可能觉得随便找个什么稳定工作都比摆摊好,但是我觉得,人生就几十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重新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做吧,也没有什么不行的。”
摆摊改变了孙的生活方式。忙碌的工作让她没有太多时间去焦虑,往往整天从中午忙到晚上,回家后还要整理、准备材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如果你在家天天什么都不干,你脑子里就像放电影时候,你会把小说的事,从小到大的事,你我对于我来说可能都会想一遍。”
“现在除了摆摊的时间之外,在家偶尔会跟这边交的朋友出去吃饭,去下关或古城看看电影,其他的时间就都留给自己做手工。“
孙提到,大理的摆摊环境竞争激烈。摆摊不仅仅是卖商品,更多的是关于如何将自己的产品做得独特、避免恶性竞争。
我觉得恶性竞争,大家都没有什么进步的。其实受害的受累的只是自己,因为你挣不到钱,越恶性竞争,你价格也压得越低,然后你就只会越辛苦,挣得就会越少。心里肯定是不快乐的,我们还是要调整自己的心态。
因为我很多时候摆摊前一周还好好的,然后第二周就有人跟你卖一样的东西了啊。可能他们原本的营业额也不太理想,看见我卖得好,就也跟风卖,找几个朋友一周内做出来就摆上。但是面对这些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做好自己,有原则有底线就行了。
有些商家做个鸡蛋仔还要用预制的。本来吃这一类东西都是小朋友、大学生在吃,你说你搞这些添加剂干嘛呢?一份东西就十几块的东西。真的说是不至于,就算 15 块钱的东西你全部都挣了,你一天又能挣多少?
像是冰箱贴,我一天就做三四十个,跟那些一天能做几百个的肯定没办法比。但是我就想着把它做好就行了,不想别人买回去一下子就坏了。别人把我的东西拿回家,可能某一天拍了照片,我看到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成就。
孙准备过了年三四月离开大理,去自驾318或者川西哪条路,沿路摆摊。
“去西藏我是想沿路摆摊的,也算是一个梦想,没想要求有什么成果。以后就是想做个咖啡、多结交一些朋友、开阔一下眼界。据他们说这条线上还是挺多人在摆摊的,很想体验一下,给自己的人生打一个卡。趁着自己年轻还是要拼就拼一拼,失败了就也无所谓,总不能说总在过些年经济更不好、或者更没有精力的时候再去拼。”
03
莎莎
摆摊位置:叶榆路
摆摊物品:手工原创绕线饰品
莎莎是一个95后,做过十几份工作的她,正在一边摆摊,一边实现她想全世界到处跑的愿望。
莎莎的工作经历非常丰富。工作了三四年,做过十几份工作,最多的一年换了六七份工作。这几年间,莎莎尝试了不同的行业和职位,从广告公司到酒吧,从市集策划到国企。
“我之前在北京工作,那时的公司经营状况不好,疫情导致活动办不了,文娱产业也很难做,员工几乎都走光了,我就辞职了。”
她原本在一家公司担任策划职务,但公司营收和业务都在下滑。
“有些公司去了一周就辞了,最短的一次去了一天就辞了。我第一天去的公司本来是下午6点下班,但让我加班到七八点,回家已经九点多了,公司的上司还在给我打电话布置任务。我觉得不对劲,我说我才第一天呢,那我后面得加成什么样子?然后我就当晚跟那个领导说我不干了。”
后面她也尝试过在市集公司上班,工作繁忙。
“我那时上班真的会让人连续31天上,真的是受不了了。工作强度大,活动和项目的安排总是无休止的加班,身心都快承受不住了。之前实习在一个办音乐节的公司,每次要准备一个音乐节的时候,就是真的也是一个月不休息,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那个时候实习工资1,000 块,我足足干了几个月。”
莎莎回忆起自己之前“远大的理想”,“我当时在北京待的音乐媒体公司其实是前景很好、业内也很被认可的。自己身边的朋友也都在大厂,大家都想要往前冲、去干出一番事业的。我当时想着,从这家公司起步,然后可以跳槽到业内知名的音乐公司,从那边出来再跳槽到国内几个互联网大厂,最后进入全球三大唱片公司。结果疫情的时候从北京回来,发现自己第一步就已经不想干了。本来是计划努力在北京生存下去,然后计划失败,回家了。”
“当时自己的愿望就变成了,摆摊养活自己,然后边旅游边全世界到处跑。”
莎莎提到,其实她最初并没有明确的打算去摆摊,“最初做绕线是因为网络上看到很多绕线视频,我也喜欢手工,想试试。”
“我的梦想是30 岁之前实现自由职业,我可以工作、可以干活,但是我不想去上班--其实就是不想去为别人干活。摆摊不像做策划、办活动那样受限于甲方和政府,也不用反复修改方案和应对各种压力。”
“我还蛮喜欢做手工的,因为可以自己的一些想法变成现实。但最近因为想要趁着过年多挣点钱接着旅行,所以基本上都在赶工状态。也没有太沉下心去想一些新东西。只是在狂做东西,只是为了产量。自己的那个灵感和想法就不会怎么出来了。”
而到现在,“其实摆摊的强度并不比上班轻。”她现在在做的手工绕线,其实前几年算是一个小众的事情。“但是这两年突然变得特别火,今年特别多做这种绕线的摆摊的。”
但是这个工作做下来,不仅需要对于手工的兴趣、审美力,需要耐心,还需要坚持,要“能吃苦”。各种金属丝很容易把手扎得伤痕累累。
而摆摊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特别是当摊主越来越多时,竞争压力也随之增大。
她回忆道:“23年3月来到大理时,人民路还不太管摆摊,摊位也很容易找到。当时在床单厂外面摆摊,周末去摆摊就去晃荡两下,几乎不需要排队,占位也很容易。但第二年再来时,大理摆摊的摊主起码多了五倍,竞争激烈。叶榆路晚上开始摆摊,有些摊主可能吃完午饭就去占位置了。更别说床单厂,早上八九点已经没有位置了。”
“大理这种卷的氛围让我有些受不了,”莎莎感叹道,“有时候,心态不好,生意也做不下去。9月份我有次去床单床摆摊,起得很早,摆到下午,就卖了 30 块钱,差点把心态给摆崩了。那个时候那边的游客大多数喜欢二十块钱的批发小商品,所以我就不喜欢到那边去摆,那边卷到搞得我心态不好。心态不好的话卖得也不会好。摆摊主打一个开心,然后把钱挣了。”
莎莎之前去过泰国、老挝、越南。也尝试过在那边摆摊,她提到:“东南亚的摆摊其实并不容易,外国人如果没有工作签的话,在那边摆摊是违法的,一旦被抓到,是真的会被抓,我朋友就被抓过。” “不过那边有好处就是白人也多,消费力强。”春天后的莎莎,打算再去泰国清迈,“如果能这段时间能赚到足够的旅费的话,想去完泰国再去尼泊尔。”
在下行的年代,大理的摆摊越发充满了强竞争与不确定性,但对于许多摊主来说,它依然是一种与这座城市生活节奏相契合的谋生方式。
一方面,摆摊能够提供自由的工作时间和灵活的收入模式,另一方面,摆摊也让他们在不断的波动中找到平衡。
对于每一位走上这条职业摆摊道路的人来说,摆摊背后所承载的,是对生活的坚持和梦想的延续。也许它永远无法为每个人带来稳定的收入,但它一定会让人学会如何在风雨中坚守自己的节奏,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关于受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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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是人类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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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圈圈
图片|受访人
排版|大飞
审核|大曹
项目|人人都是人类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