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 02月28日
平成青年的集体性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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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探讨了日本平成时代年轻人的生存状态。在经济停滞、阶层固化的大背景下,他们不再追求物质成功,转而追求“低成本幸福”。他们对未来预期低,倾向于“活在当下,享受现在”。虽然生活拮据,但他们对生活满意度高,甚至在政治上支持执政党。这种集体性的妥协,折射出平成时代年轻人特有的生存策略,以及日本社会为个体化生活提供的系统性支持,如便利店、自动贩卖机等,使得他们能够体面地生活。

💔“努力必有回报”的信仰破产:1996年东京大学毕业生就业率首次跌破90%,标志着“76世代”进入社会,他们对父辈的人生轨迹毫无兴趣,更倾向于满足内心所求,追求可控范围内的“低成本幸福”。

🏠生活水准“绝对值”较高:尽管日本经济长期停滞,但社会基础设施完善,国民受教育程度高,犯罪率低,生活水准的“绝对值”仍然很高。许多年轻人与父母同住,生活成本低廉,加上物价稳定,贫富差距在表面上不明显。

🏪更具系统性的文化支撑:日本便利店网络和自动贩卖机网络密度高,24小时提供基础生活服务,满足各种生活需求,降低独自生活的成本。空间设计上的友好,如单人用餐隔板和沉默工作间,进一步支持了个体化的生活方式。

🕊️“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生存智慧:平成青年不再执着于物质,而是寻找自己的活法,将“瞬间价值”作为新的精神锚点。他们用打折的优衣库应对物质焦虑,用公寓独居抵抗阶层压力,在平地上站稳脚跟,体现了一种独特的生存哲学。

从 20 世纪 50 年代末开始,日本经济连续保持了15年的高速增长,民众的收入和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彼时,“消费即美德”的美式生活方式在日本十分流行,人们在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后,还会追求一些更高层次的消费,比如购买家庭必备三件套——“冰箱、洗衣机、黑白电视”,以及面包机、收音机等家电耐用消费品。

日本“一亿总中流”的国民意识,就是出现在1960年代。在当时“终身雇佣制”的大背景下,九成左右的日本国民都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整个社会仿佛形成了一个全民中产的状态。

1980年,日本的基尼系数达到了0.349,处于二战后的低点之一,那个时期的日本,社会贫富差距很小,民众的幸福指数很高。

但等到1990年代,经济发展的浪潮褪去后,日本社会就陷入了漫长的停滞与收缩。政府公共支出削减,企业为了自保抛弃终身雇佣,大学扩招导致学历贬值,青年失业率不断攀升,收入出现结构性的塌陷,社会贫富差距愈拉愈大。

就是在这“失去的三十年”,日本历史的宏大叙事全然瓦解,传统的阶级上升通道彻底关闭,社会催生出了与“昭和男儿”价值观与人生观截然不同的“平成青年”。

社会学家山田昌弘在《社会为什么对年轻人冷酷和无情》这本书中,称他们是被剥夺未来想象的“希望难民”,甚至在社会制度僵化和代际自私下成为了日本社会的弱势群体。

老人优先的船上,年轻人被要求默默划桨。

平成青年也是日本最早承认“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的一代。

无论是三浦展的《下流社会》《第四消费时代》,还是大前研一的《低欲望社会》等社会学著作,亦或是NHK拍摄的《穷忙族》《无缘社会》等纪录片,都表明了日本年轻一代的生活状况并不理想,甚至拮据。

但令社会观察学者们惊讶的是,贫困的日本年轻人并没有为此愤怒。

2013年的一项调查显示,日本青少年的生活满意度出人意料地高达78.4%,其中九成高中生自认为“幸福”。这种对生活的满足感甚至延伸到了政治选择上——在2019年的选举中,20~29岁的年轻选民多数倾向于支持执政党。

对此,《纽约时报》驻东京记者站的站长也不禁发问:“日本年轻人所处的环境如此不幸,他们为什么并不反抗?换句话说,他们是怎样克服贫穷的?”

实际上,这种集体性的妥协,也折射出了平成时代年轻人特有的生存策略。

“努力必有回报”的信仰破产

1996年,东京大学毕业生就业率首次跌破90%,这个转折点恰逢“76世代”步入社会。这群吃着便利店关东煮、听着X-JAPAN摇滚乐长大,甚至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折腾开面包店的一群人,对重复父辈们的人生轨迹毫无兴致,只想满足自己的内心所求。

因为即便是像父辈曾经那样,用功读书、名校毕业、进入名企、加班到深夜,也无法复刻父辈的稳定上升通道,难以企及他们在1970年代购置的3LDK住宅。

有学者提出,从1990年代起,日本青年就开始走向“自足化”。

所谓自足化,是一个描述个体或群体心态的社会学概念,主要是指一种“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生活态度。这种心态强调的是满足个人感受和当下的生活品质为核心,追求即时的幸福感,而不是将重心放在通过当下的努力,换取未来的回报上。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工具化”心态,强调通过当下的努力来换取未来的回报。

平成时代经济泡沫破灭后,年轻人并不相信“明天会更好”,他们对未来的预期很低。加上阶层固化,“努力必有回报”的信仰破产,导致他们更倾向于在可控范围内实现“低成本幸福”,而不是追求虚幻的“物质成功”。

获得2016年芥川奖的小说《便利店人间》,女主角古仓惠子的生活就是低欲望与极简主义的真实写照。她没房没车,没谈过恋爱,始终抱着不婚不育、不换工作的心态,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在便利店打工,一干就是18年。18年来的生活日复一日,平淡且单调,但她却觉得这样简单地过好每一天就挺好。这也正是如今大多数日本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生活水准“绝对值”较高

尽管 1991 年房地产泡沫破裂,导致日本经济陷入了长期停滞,但整个 90 年代的日本,都长期保持着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仅次于美国,直到 2010 年才被中国反超。

所以,整个日本社会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完善,国民受教育程度也高,犯罪率低,生活水准的“绝对值”很高。

“76世代”的父母又普遍是“团块世代”,因此他们大多出身于3LDK家庭,小的时候正值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期,生活条件很是优渥。

倘若结婚前跟父母住在一起,生活成本支出极低,无外乎就是吃饭多双筷子,娱乐的话一部手机就足矣。

而日本的物价因为20多年的通缩,一直保持着比较低的水平。加上日本的富人尽量低调,穷人又尽量体面,所以社会的贫富差距至少在表面看不太出来,大家都挺云淡风轻。

2022年,日本 NHK 电视台与日本劳动政策研究研修机构做了一项调查,虽然56%的受访者表示“过着中产以下的生活”,“一亿总中流”的现象在瓦解,但相当一部分的日本人还是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并不是穷人。

更具系统性的文化支撑

与韩国的“N抛世代”处境不同的是,日本“悟世代”的小确幸更具系统性的文化支撑。

日本有5.5万家便利店,平均每2300人就拥有一家,24小时提供基础生活服务。从加热便当、复印文件到缴纳水电费、收发快递,甚至临时洗手间和ATM取现,能做到面面俱到,基本上可以消解一个人面对生活突发情况的需求焦虑。

还有各种季节限定性的商品,来满足一些“微小的仪式感”。而疫情期间便利店坚持营业,一度被日本民众视为是“社会正常运转的象征”。

其次,日本的自动贩卖机网络全世界密度最高,从热汤、雨伞到内衣、书籍,覆盖98%的生活应急场景。北海道甚至出现“无人贩卖所”,这些都是建立在社会高信任度基础上的极致便利,减少人际沟通的成本。

还有一些空间设计上的友好,比如胶囊旅馆设置的单人用餐隔板,一兰拉面发明的“味集中座位”,共享办公室推出的“沉默工作间”……

也就是说,日本年轻人独自生活的成本很低,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在选择个体化的生活,这也倒逼了市场服务不断去创新,社会系统进一步完善。所以,这种原子化的生活方式也很体面。

“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生存智慧

从昭和时代的全民中产到平成青年的低欲望生存,日本社会用半个世纪走过了从繁荣到停滞的路。老一辈批判“平成废物”“缺乏野心”,但这更像是一代人“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生存智慧。

正如这届年轻人最早在日本贴吧“2ch”里将自己定位成“悟世代”:

我们不是没有欲望不愿努力,我们只是悟到了不去盲目追求不需要的东西,不去做无谓的努力而已。

当经济腾飞的浪潮退去,努力未必能换来更好的生活,索性放下对物质的执着,寻找自己的活法。

从茶道的一期一会,到便利店饭团的精致包装,是将“瞬间价值”作为新的精神的锚点。用打折的优衣库对付物质焦虑,用公寓独居抵抗阶层压力,看似退缩的选择背后,实则是普通人能找到的最好出路。

就像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鸟儿不再执着高飞,转而去寻找避雨的屋檐——当向上的梯子被抽走时,学会在平地上站稳脚跟,何尝不是一种生存哲学。

更何况,他们没有愤怒,选择了集体性妥协,对于社会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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