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5年2月13日迪拜世界政府峰会上，埃隆·马斯克与阿联酋国务部长进行了一场关于AI未来的对话。马斯克认为，未来机器智能的体量肯定会远远大于人类智能，最终，一小部分人很聪明，但人类的平均水平却在下降。

马斯克表示：未来可能会出现一个“人类智力走低、但机器智能飞速提升”的两极分化世界，接近赫胥黎《美丽新世界》的预言。

我对马斯克这个说法，表示十分赞同。作为一名科技法律领域的观察者和探索者，除了AI治理的政策难题以外，我对AI其实怀揣着一个更大的恐惧，即AI在拥有独立意志、物质上摧毁人类之前，它的广泛应用或许会率先摧毁人类的思考和创造力。

一、《美丽新世界》的警示：人类越乐意利用技术获得方便，就会越被其奴役

一部关于未来的作品，只有在其预测似乎可能或者已经成为现实的情况下，才会引起我们的兴趣和反复的讨论。《美丽新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才成为经典“反乌托邦三部曲”之一。

在中国，我们似乎更熟悉另一部《1084》，然而乔治•奥威尔作为“竞品”的作者，甚至还称赞过赫胥黎，说他的作品“有先见之明”。

《美丽新世界》在具体的技术方面，并没有提到核裂变，也没有预知到人工智能的出现，它描述的更多是生命科学的手段，即生物学、生理学和心理学的研究成果。这是因为，作者赫胥黎认为，原子能的开发并不能改变人类生命本体的质量，因此并不具有最深刻的意义。《美丽新世界》的主题并非“科技进步”，而是“科技进步对人类个体的影响”。

《美丽新世界》进而提出的一个可怕的前景是：生物学和心理学的技术进步，会改变人类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人类越是利用技术来保障人类的幸福，他们就会被技术所奴役，从而忽视人类更高的抱负，牺牲掉“真善美”。书中描述的控制技术，都具有“简化”和“潜移默化”的关键特征。

书中穆斯塔法·蒙德对20世纪技术进步的回忆，也许是小说最具预言性的注释之一：

“我们的福特时代，他们似乎想象着，【科学】可以无限期地继续下去，而不受其他一切影响……我们的主本人做了大量的工作，将重点从真理和美转移到舒适和幸福。大规模生产要求这一转变。普世的幸福能使命运之轮稳定地运转着，而真理与美则做不到……当炭疽炸弹在你身边爆炸时，真理、美或知识有什么意义呢？……那时候的人甚至愿意让胃口接受管制，只要能过上太平日子，什么都愿意。从那时开始，我们就一直在进行管制。当然，对于真理来说它并不是好事。但对于幸福来说，它是非常好的事情。”

二、AI 时代的“美丽新世界”

OpenAI出现之后，强大的人工智能引发了大量关于版权的诉讼。AI之所以能够成为可能，在于“攫取”大量人类智慧的结晶——许多有版权作品被当作养料喂给了AI，然而科技公司并没有为此付出相应的费用。不过这还不是最致命的，甚至不仅仅是关乎法律，更本质的，是人类创造性和思考是否会被AI所压榨和替代的问题。

科技公司在版权尚未解决的情况下，鼓励用户付费使用他们的AI产品写文案、小说、论文，生成图片、视频等等，以替代大量原本需要创造性思考和一定技能的工作/作业。

《美丽新世界》中所谓“简化”和“潜移默化”过程和影响，正在AI时代轰轰烈烈地展开。马斯克的“AI降智”的说法，绝非预测，而是一种合理的推测：

1. 信息喂养主体的变化

各种新闻平台、社交媒体、电影电视、设计绘画等内容产出者将大量使用AI，在信息爆炸基础上，制造更多AI的信息（甚至很多是垃圾信息）；人们获取信息和知识的主流方式，不再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是被AI产出的信息淹没。

以前我们是用自己的知识喂养AI，而逐渐强大的AI已经开始喂养人类，甚至通过迎合喜好的算法和信息的碎片化局限人类的思考。

2. 思考过程置换

有任何事情都去问AI，大量使用AI工作，甚至写作业、写论文、出版图书等，会逐渐代替人自身“苦思冥想”的过程。复制、粘贴——没有思考的过程，就如同抄作业，不会让你成绩更好，更不会让你建立牢固的个人知识和思想体系。

AI时代的教育体制，若不能积极改革以应对这一负面可能性，恐怕会比科举制度制造更多庸才。

3. 创造性空间被挤压

AI时代对于效率、实用的要求，会空前高涨，人的创造性和个性化的表达永远会慢于AI，因此容许人类的灵性、直觉、审美发挥的空间会越来越小。

AI的产出内容是基于已有数据相关性得出结论，目前还看不出有任何创造性，但AI治下的人类很快也会大规模丧失创造的积极性。这也是为什么美国的编剧、作家会用大规模罢工反对AI的原因之一。

4. 阶级固化

在重塑人类整体思想的力度上，没有任何一次技术进步可以与AI革命相提并论。当然，就像马斯克引用《美丽新世界》所说的，AI时代还会有一小撮非常聪明的人，他们生活在AI控制的领域之外，但他们会积极利用AI安稳地控制人们的喜好、情绪、消费、岗位以及思想，并进一步巩固他们的财产、地位以及权力，当然还有他们的智力水平。

结合上周推荐的《科技封建主义》这本书，作为“科技封建主”的马斯克、奥特曼都是这一小撮人的核心成员。马斯克虽然看似与奥特曼势不两立，但他绝对不会放弃开发AI，而奥特曼也早已经放弃了“造福全人类的非盈利”理想。

人类真正的进步，不在于创造了什么便捷工具。有时候这些便利性工具反而会让人损失一部分人体机能，甚至丧失追求真理和美善的心志。

就像《机器人瓦力》中，人类在过于舒适便捷的环境中，都变成了不会行走的胖子。而AI的所谓“思考”如此让人类惊叹，是否会造成人类集体陷入“思考无能”的陷阱呢？

学习使用AI的确是必然趋势，但我们还要“有智慧地”善用AI，在这一过程中，要为自己的人性和思考力保留一块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