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回皖南扫墓,正巧碰上村里修路,我就住进了外婆留下的老式徽派宅子。这房子自打外婆十年前脑溢血过世后就再没人常住,堂哥扔给我钥匙时还挤眉弄眼:"夜里要是听见啥动静,准是老太太嫌你被子没叠齐。"头两天除了阴冷倒没什么异常。老宅的雕花木窗关不严实,山风钻进来总带着股陈年药渣味,和我记忆里外婆熬当归鸡汤的香气混在一起。第三天凌晨四点左右,我忽然被一阵钝响惊醒——"咚、咚、咚",像是谁用指节关节在慢悠悠叩击实木柜门。我整个人虾米似的蜷在被窝里,攥着手机的手直冒冷汗。声音是从靠床的紫檀木立柜传来的,那柜子还是外婆的嫁妆,牡丹缠枝纹的铜合页早就锈绿了。月光从雕花透气孔漏进来,在石灰墙上投出枝桠状的影子,随着叩击声一颤一颤地摇晃。可能是热胀冷缩..."我拼命给自己找科学依据,哆嗦着摸到床头保温杯灌了两口冷水。可下一声"咚"响直接贴着我的后脑勺炸开——柜子背面根本就是承重墙!我几乎是滚下床的,拖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向电灯开关。老式拉绳灯泡滋啦滋啦闪了两下,昏黄的光晕里,立柜门上的雕花仿佛活过来似的,那些本该是吉祥寓意的蝙蝠纹路,此刻扭曲成无数张开的嘴。硬着头皮拉开柜门时,霉味混着樟脑丸直冲脑门。外婆那件靛蓝色大襟衫还挂在最外层,袖口磨出的毛边让我鼻尖一酸。可当手机电筒光扫到柜底,我后脊梁猛地蹿起一股寒意:原本收在饼干盒里的外婆银镯子,此刻整整齐齐码在青砖地上,围成个巴掌大的圆圈。肯定是老鼠拖出来的!"第二天堂哥叼着烟蹲在门槛上,眼神却飘忽着不敢往屋里瞟,"这破柜子早该劈了当柴烧..."话音未落,屋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八仙桌正中央的搪瓷托盘在咱俩眼皮底下裂成两半,那对錾着莲花纹的银镯子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动,骨碌碌朝相反方向滚去。一只撞到香炉才停下,另一只径直滚过门槛,在堂哥布鞋尖上打了个转。当天下午我就搬去了镇上招待所。退房前我特意往立柜里放了包外婆最爱吃的麻饼,锁门时分明听见柜子里传来声模糊的叹息——像极了小时候偷吃麦芽糖被逮住时,外婆又好气又好笑的那声"讨债鬼哟"。后来听村里老人说,老宅房梁上至今还缠着截褪色的红布条,那是当年外公走得太急,外婆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