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C社区 01月27日
第一批90后已经进入35岁的中年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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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的人生充满迷茫与探索,从兰州到北京,历经工作、婚姻与自我找寻。她在NCC感受到不同,渴望新生命。NCC社区为人们提供交流与创造的空间。

阿宝生于兰州,对故乡和自身身份存在困惑,成长中面临多种矛盾。

阿宝的人生决定多是被调剂的,她对生活掌控欲不强,32岁才重新学舞。

阿宝告别职场后旅行,对工作和生活有了新认知,在家乡找到归属感。

阿宝来到NCC,感受到这里的不同,想要一个孩子并思考教育观念。

薯片 2025-01-25 12:04 贵州

半推半就的人生,失业、漂泊、渴望重生。



任何一个知道阿宝婚龄八年的人都会感到讶异。她看起来单薄、清新,细瘦的骨架不能承受太多来自现实的引力。然而来到NCC的这一年,她确实已经三十四岁,无业,迷茫,陷于某种和她外表不符的中年困境。人生中未被仔细审查和处理的问题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在经年后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但她也并没有被打倒。在NCC的沙滩上,她告诉我,来到这里后,她真正想要生一个孩子。


潮水在我们耳侧翻腾。她说这话时就像一株亭亭的细草,正试图灌溉下一个春天。




01

没有故乡的人



1990年,阿宝生在兰州的西固区。这里是中国西部最大的石油化工基地,化工污染物在西北的沙尘天气里蔓延,给阿宝的童年染上一层硫磺味的底色。她顶着沙尘暴去上学,抖一抖头发,课桌上白色的桌布瞬间变成土黄。本地人说,在这里生活一年,肺里就吃进去一块砖头。孩子们大多患上过敏性鼻炎,终生难愈。


她觉得自己不该生活在这种地方。她不爱吃牛肉面,爱吃米饭;不喜欢西北人身上的江湖气,觉得太粗犷。理想状态下,她该是一个江南女子,婉约,窈窕,讲话轻声细语。22岁那年,她第一次到江南——她素未谋面的故乡,又意识到自己毕竟是个西北人。


「我对自己祛魅了,」阿宝说,「确实不如江南女子白皙高挑。」


身份的错配感一直隐秘地折磨着她。她是带着身份出生的孩子,穆斯林家庭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接受真主的教诲。在家里,人的命运是既定的,一切都是造物主的旨意;在学校,世界是物质的,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小小的阿宝,在两套叙事中穿梭,她像学习英语一样学习马克思主义,学到最后,觉得一切都只不过是「另一种话术。」





「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阿宝说。对叙事的兴趣在她生命早年已经被消耗殆尽,长大后,她难以燃起对社科类知识的任何热情。江南不能养育她,在思想上,她一样无家可归。


「你会向神祈祷吗?」我问。


「从来不会。」


这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但阿宝只是说:「因为我们的先知说的是阿拉伯语,我不会说阿拉伯语。我和我的宗教之间有语言壁垒。」





她笑了笑:「是不是很荒谬?有人把《古兰经》翻译成中文,所以祂可以规训我;但没有人把我的祈祷翻译成阿拉伯语,所以我不再祈祷。」


很长一段时间内,阿宝觉得自己是没有故乡的人。没有归属感,当然也没有什么乡愁。她认真学习,基于「对贫穷和愚蠢的恐惧」,基于一种逃离的渴望。


到19岁,阿宝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那时候信息比较闭塞,南边的城市都不了解,北方嘛,当然就只有北京。」





2009年,阿宝坐上去往北京的火车。奥运会之后,雾霾正卷土重来。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阿宝觉得这里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但她吃砖头长大的肺部无所畏惧,好像故乡留下的一份遗产。





02

半推半就的人生

「我人生中所有重大决定全都是被调剂的。」阿宝说。她大学的第一志愿是小语种,滑档到法学。


在此之前,她对这些学科完全没有了解,选小语种也只是因为学过英语,觉得熟悉。其余决定也是如此,26岁,她选择和刚见过三次面的男人闪婚。面对我的惊讶,她坦然:「我觉得结婚就是像高考一样的事,总之要做,正好他求婚了。」


在阿宝身上,你看不到对生活的掌控欲。她云淡风轻地做着随机的决定,仿佛对这些决定的重大与否没有意识,又仿佛本能地不想沉浸在这种「重大」之中。「这是一种宗教后遗症,」她说,「你会觉得,区区一个人类怎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太荒诞了?」


一切都是既定的。她出生前已经被指派了最浓烈的虔诚,剩下的情感都不温不火,如同余烬。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这辈子最想做的?」

阿宝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最后她说:「有可能是跳舞。」


她在小学的兴趣班上第一次接触到跳舞。只教了简单的动作,但她喜欢那种随音乐摇摆的感觉。听音乐、跟随音乐是她生命中的某种天性。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天性,然后与天性擦身而过。


「跳舞的衣服是宗教不允许穿的,最多就是短袖,」阿宝说,「露腿的不可以。我父亲也会直接告诉我,宗教本身不鼓励唱歌跳舞。」


「那你有要求过吗?」我问。


「没有。」


阿宝和父母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博弈关系。小时候,她被轮流安置在亲戚家和全托保育园,直到六岁才被接回父母身边生活。六岁之前,她没有得到过亲密关系的启蒙;六岁之后,「家」的概念对她而言也十分稀薄。


「我只是觉得要在有能力之前得到父母的庇护,」阿宝说,「争取到教育和一些照顾上的支持。」小时候,她想学什么,需要学费,都要先向父母表演和描绘预期成果,以期获得父母的批准和赞助。长大后,她到投资机构工作,发现这一切与商业社会中的行为如此一致。「幸好我小时候还不流行做PPT。」


还是小学生的阿宝,在心里默默衡量了家乡的舞蹈教育资源、父亲的态度和她的渴望,最终没有开口。而她再一次学跳舞已经是32岁,那一年她生了一场病,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很多事不做就再也来不及。「骨头都长死了,」阿宝笑,「早就错过学跳舞最好的时机了。」


但她跳起舞那么合适。在NCC,三亚冬天的阳光底下,阿宝喜欢穿一件草绿色的吊带。她在深夜的摇摆舞会上跳,在绿地上的包豪斯剧场里跳,在出海的游艇上跳。

音乐一响起来,她好像就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沉浸的东西——在这种东西里不必再思考,不必再博弈,只需要跟随本能,跟随二十年前那个小女孩擦身而过的天性。


「学跳舞以后,我穿衣服就没有那么保守了。因为跳舞的时候再穿那种衣服,就会很热。」


阿宝简简单单地说着这些话,仿佛所有事真像热了脱衣服一样自然。她在神定的命运里半推半就、随波逐流,对一切都漫不经心,但到了她跳起舞的这一刻,你就知道,漫不经心的另一面其实是一种轻盈。


幸好她还拥有这种轻盈。



03

逃离丛林


告别打工之前,阿宝一直在北京。这个初见灰蒙蒙的城市,见证了她的大学时代,和其后换过的所有工作。互联网公司、国企、证券公司,八年来,她几乎体验遍了所有的工作环境。直到北京的天都变蓝,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讨厌的不是环境,而是工作本身。


阿宝在日记里写:「如果内心敏感、自我意识强、不认同职场生态,一定要尽早直面和重视自己的需求,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工作和生活。我觉得不存在极端意义上的懒惰,一定是因为没有找到内心的热爱。」



她并不热爱法律工作。枯燥无味的条文像一根根绳子,把她死死绑在工位里。这时候,她难免又想起研究生毕业的时候随大流考公,进了北京某法院的面试,最后被刷了下来。「幸好没上岸。」阿宝说。


做最后一份工作的时候,阿宝把房子租得离公司很近,早晚骑电动车,不必长途通勤,她六七点就可以下班。领导对她很好,好到即使她已经离职,时隔半年后还是拿到了前一年的奖金。


她说:「这已经是一个打工人能争取到最好的条件了,所以离职的时候,不是那种灰溜溜的感觉。不会沮丧,不会惋惜,在打工这件事上我已经满足,不会对它再有多余的幻想和希望。


2023年底,阿宝正式离开职场。一开始只是想暂时gap,但她心知肚明,一个大龄未育女性,又出现了空窗期,窗子可能永远不会再关上了。没有副业,没有未来规划,她索性把gap的时间拉得更长。广西、云南、泰国、甘肃、新疆、西藏,阿宝几乎是打着滚儿地旅行。

「在北京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够,还是想升职加薪,想要更多的钱,」阿宝说,「但离开了北京感觉钱的概念都不一样了,一切都多虑了。」


旅行了整整一年,她发现自己的花费甚至比不上在北京一年的房租支出。「上班的时候报复性消费太多了,钱不能让你幸福、快乐,花钱只能修复打工带来的伤害,让你继续做好用的打工工具。」


现在她知道,至少在经济的维度上,成为人比修理工具更有希望。


所有目的地里,阿宝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她的家乡。24年5月,她以一个游客而非本地人的身份重返河西走廊。她从童年的沙尘暴里走出来,发现家乡有这样好的自然风光。



从兰州到武威、到张掖、到嘉峪关,她一路向西,往敦煌去。「身后是中原文明,面前是西域,左手边是青藏高原,右手边是蒙古草原,」阿宝描绘,「河西走廊像是一个不同生态、文化交换的界面,一切都有一种融合的美感。」


「我们看中国历史,是以中原文化为中心的,少数民族被边缘化,但是在河西走廊,我也可以觉得中国历史是从这里向外散发的,」阿宝说,「那时候我意识到好多造成自己困扰的东西都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家乡的人也不再让她觉得吵闹。在甘肃,如果她一个人吃饭,店里的老板和服务员都会过来照顾围坐,把氛围搞得热热闹闹。嘉峪关过戈壁滩的公交车上,司机会亲自下车带她走十几分钟,向她介绍给游客放4D电影的地方。


「在北京工作时间太长了,自我工具化,其他人也都变成了工具。」阿宝说。这种淳朴的热情和关照,她实在睽违已久。



她漂泊太久了,不管是灵魂,还是躯体。而就在河西走廊上的甘肃,那种漂泊感终于沉了下来,如云化雨,浸入脚下这片土地。


故乡毕竟就在这里。




04

NCC:生命的更多可能



2024年底,阿宝来到三亚NCC。在这之前,她对数字游民这个群体完全没有概念,只是觉得来这里能以较低的成本在海南过冬。


第一天,村民青梅酱自愿成为她的门托,带她参观社区。「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和我打招呼,而且甚至都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一个活人来到他们面前。」现在提起这件事,阿宝的语气都充满惊喜。


在NCC的海滩绿地上,她参加了一场哲学对谈。草坪上是五彩缤纷的充气沙发,人们躺在上面,旁边甚至聚起了一群黑山羊,在悠闲地吃草。



「他们就在那里讨论苏格拉底和叔本华,讨论『我究竟是谁』这种和婚姻投资房贷都没关系的问题。在北京,在职场,没有人和你讨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在磨自己割韭菜的那把刀,」阿宝笑,「我当时就想,我应该早一点来的。」



在村民小鹿举办的身体工作坊活动里,阿宝学习如何和陌生人对视、接触和拥抱。


她记忆里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过拥抱,此后也不曾渴求,可真正和陌生人发生这种纯粹、温暖的身体接触的那一刻,她觉得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如此普通平常,就像拾起了曾经遗忘的一件事情。


参加过这场活动的所有人,以后再见面,都会紧紧相拥。



离开丛林,我们不再拒斥无用,也不再否认本能。丛林之外的人有一万种可能性,一万种和彼此链接的冲动。我和阿宝在海边漫步,她突然对我说,来到这里后,她真正想要一个孩子。


「我以前觉得孩子一定会痛苦,」阿宝认真地说,「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发现,ta以后还可以选择这样的人生。」


新生命并不仅仅意味着新生命。新生命意味着生产的痛苦、意味着重新衡量自己的婚姻和经济困境,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责任。但此时此刻,它也意味着一个母亲能够对世界施予的最大乐观。


我问阿宝:「如果以后有了孩子,你还会让ta信教吗?」


「不会了。」阿宝果断地摇头。


「那有想过要传递给ta什么样的价值观吗?」


「没有,」阿宝说,「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自然地和人相处,自然地得到一些东西,就够了。」


和她截然相反,这会是一个不承载任何规定的生命。



后记:


采访阿宝的时候,她一直很疑惑,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对她这种中年妇女的故事感兴趣。


她觉得自己不够鲜明、精彩,至今都生活在人生的迷茫期里,绝称不上一个icon。但仅仅是她随口说出的话、真实人生的一隅,就足以打动我了。


在NCC的阿宝,只是她人生里一个微小的切片。也许她会从这个切片上前进,也许她会倒退。但不论如何,我非常荣幸,见证和分享这切片上闪烁的一刻,和背后折射出的全部光辉。



三亚,天涯海角,这里的人们自古以来就有一套非主流生存哲学。在这里,没有找到一成不变的真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真相。每个人的真相是什么,或许也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每一次看见的“真相”,最终都会迎来更加真实的生活和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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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受访人

·阿宝:快乐的中年废物。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致力于找到能提供面包的热爱。


【人人都是人类学家】


作为一个共居共创社区,NCC一直致力于为这个多元文化的地方和全球的数字游民、创业者、创作者和生活方式探索者提供交流与创造的空间。这里不仅是工作与生活的交汇点,更是各种故事与灵感的源泉。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NCC社区所在的大理、三亚、黄山黟县的本地风貌,和NCC之间的联系,并连接更多的声音,我们决定发起“人人都是人类学家”项目。


我们将邀请本地的人物、NCC社区成员、以及与我们有过互动的朋友,分享你们的故事。希望通过开放、多元的不同视角,将人类的多样性与社区的温暖传递给更多人!也希望通过这些故事给予你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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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薯片

图片|受访人

排版|阿伦

项目|人人都是人类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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