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李桂 2025-01-23 22:23 广东
▲ 2020年8月31日，在四川省剑阁县举行的古柏保护行政首长离任交接仪式上，离任县长向新任县长移交了7803株古柏树。（图片来源：剑阁文旅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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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离任交接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的“交树交印”。明正德年间，剑州州官在交接任时，相互清点古柏数量。此后，每逢新官和旧官交接任，都要核查清点当地古柏存活、生长等状况。
离任审计以经济审计为主，离任交接则更注重工作职责和具体工作内容的交接。
二十届三中全会召开前，中央组织部在总结福建的党政正职离任交接清单管理制度的基础上，向中央提出了相关建议。之后，这项制度被写进全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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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方周末记者 李桂
责任编辑｜钱昊平
这是一场特殊的交接仪式，交接内容是2888株古树。
2024年9月，在四川省剑阁县翠云廊“交树交印”广场，该县举行了蜀道翠云廊古柏保护离任交接“交树交印”仪式。仪式上，白龙等3个镇的原任和现任党政主要负责人签署离任交接证书，完成了古树的交接仪式。
剑阁县翠云廊古柏自然保护中心主任唐天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一直以来，剑阁县都把古树名木的交接作为干部离任交接的重要内容。2024年，该制度被进一步完善。
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提出要健全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制度。
此前，包括剑阁在内，多地已有干部离任交接的实践。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决定公布之后，湖南、安徽、山东、四川、云南、陕西、湖北等地，均有干部离任交接的进一步探索。
起源于“交树交印”的离任交接，如今，在各地的实践中，也已拓展到“事、人、财、物”等多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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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期账”
2024年，湖南省长沙县也在探索完善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制度的做法。11月的一天，长沙县福临镇党委书记李明惠拿着已签字的《变动交接清单》，出现在长沙县委组织部办公室里。
清单的提供者是福临镇前任党委书记，内容包括重点工作清单、队伍建设清单、经济责任清单、其他清单等4个大类，共19个事项。按要求，两人在清单上签字确认后，文件要拿到县委组织部登记备案。
2025年1月，长沙县委组织部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此前，干部在离任时的交接工作“没这么周到、细致，口头上的交接多一些”，现在的工作“是系统性的”。
变化的原因在于，2024年，长沙县制定了《县委管理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操作办法（试行）》，作为落实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要求的基层探索。
湖南省委组织部官网公布的信息显示，长沙县离任交接紧盯人、财、物、事“关键环节”，明确领导干部离任后必须交接重点工作清单、队伍建设清单、经济责任清单、其他清单4本“任期账”，共19个事项。
前述工作人员补充：“比如巡视巡察反馈给单位的一些问题、项目建设上有哪些事情要继续做，包括上级领导对单位的一些批示，要接续完成的，这些都是需要在交接里面明确清楚的。”
在长沙县，《变动交接清单》是一张汇总的表格，相关事项的细节以附件的形式体现。
李明惠此前是长沙县开慧镇镇长，在成为福临镇党委书记前，她要签署的《变动交接清单》共有两份。一份是李明惠作为继任者，要和前任福临镇党委书记签署的；还有一份是她作为离任者，要和下一任开慧镇镇长签署的。
在李明惠提交的《变动交接清单》中，她将“我在开慧有丘田”作为重点项目，交给了下任开慧镇镇长。公开信息显示，该项目以农田认领为核心，吸引了106家单位（个人）签署认领计划书，预计让全镇10个村（社区）每村年均增加收入26万元。
类似“清单式”的交接，在多地的探索中较为常见。
2024年，四川省宜宾市在探索完善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变动交接制度时，推出“三份清单”交接，包括全社会用电量和工业用电量、高新技术企业数量、统税比、防范化解地方债务风险等17个具体指标。据川观新闻报道，这些数据均由市级部门统一提供，以确保真实性和公平性。
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县围绕“人、财、物、事”，制定工作情况、资金资产和台账资料“三张清单”。其中，台账资料清单又包括该干部任职以来形成的所有工作职责相关的纸质台账和电子材料，各类文件、资料，特别是内部文件和涉及财务收支、业务管理、涉密工作等重要文件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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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离任审计
干部离任交接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明代，起源地就是剑阁。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的文章显示，明正德年间，剑州（辖域以今剑阁县为主）州官在交接任时，相互清点古柏数量，把古柏的保护情况作为一项政绩来考核。此后，每逢新官和旧官交接任，都要核查清点当地古柏存活、生长等状况。
2023年8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在公开文章中表示，“交树交印”制度不仅对于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对于党员干部树立正确政绩观同样具有借鉴意义，“党员干部当从‘交树交印’制度中学习把握‘潜绩’与‘显绩’的辩证关系。”
2024年修订完善的“交树交印”制度，扩大了离任交接的范围，离任交接的主体也从县长延伸到了县委书记、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村（社区）书记主任、林业局局长、乡镇林业站站长、护林员等。
实际上，在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决定前，有关部门在《党政主要领导干部和国有企事业单位主要领导人员经济责任审计规定》及相关实施意见中，亦对干部离任作出了相关规定。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前述规定以经济审计为主，在实践中，离任交接更注重工作职责和具体工作内容的交接。
山东省昌邑市对干部离任交接的尝试始自2021年，二十届三中全会后，该工作被进一步完善。如今，昌邑市亦制定实施了《领导干部离任重要工作交接办法》。2025年1月，昌邑市委组织部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离任交接的干部，依然需要离任审计。
“一般来说，领导干部离任时，我们会给审计局出具离任审计通知单，要求对其在职期间的整体工作进行审计。”该工作人员解释，如果审计部门在离任审计中发现了问题，后续也将按照相关规定处理。
在前述工作人员看来，财务问题是审计的重点，离任交接时亦会涉及，这部分工作“可能存在交叉”。
而离任交接涉及事、人、财、物4个大类，“审计工作不可能完全覆盖”，该工作人员补充：“如果审计工作真的全部覆盖这四类了，离任交接也就没什么意义了，相当于多做了一遍工作。”
在长江大学湖北省域基层治理研究中心教授杨春磊看来，从纪检监察领域披露的信息来看，在二十届三中全会的决定出台前，干部的离任交接主要存在前、后任领导干部交接不力的弊病，包括交接内容不全面，交接效果不理想，工作衔接不畅、缺少闭环等问题。
“这些弊病容易导致新官不理旧账、新官难理旧账、新官无法理旧账等现象和矛盾。”杨春磊表示，目前各地对干部离任交接的探索和尝试，对于保持交接前后工作连续性、规范领导干部履职用权意义重大。
“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交接制度从内容上来说是一个双向约束制度，既对前任有约束，也对后任有约束。”2024年12月31日，在福建省召开的“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中奋勇争先”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福建省委组织部分管日常工作的副部长冀萌新如此表示。
冀萌新说，对后任而言，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交接制度主要是要解决一任接着一任干，一张蓝图绘到底的问题，解决“新官不理旧账”的问题。对前任同样存在约束，就是要解决“政绩冲动，透支发展，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的问题”。
2023年，福建省在省级层面率先出台市县党政正职离任交接清单管理制度。公开信息显示，福建省设置的交接内容，既包括生态环保、信访积案等民生清单，也包括财政债务、重大项目、重大风险隐患等发展清单，还包括全面从严治党主体责任落实、巡视巡察审计等问题清单。
冀萌新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二十届三中全会召开前，中央组织部在总结福建的党政正职离任交接清单管理制度的基础上，向中央提出了相关建议。之后，这项制度被写进全会的决定。
四川省剑阁县蜀道翠云廊古柏保护离任交接“交树交印”仪式已延续多年。图为2024年10月17日，多名来自国内的摄影师在采风。（视觉中国|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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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经验
南方周末记者观察发现，在探索干部离任交接的不同地区，离任交接的主体和时限也不尽相同。
其中，安徽省蚌埠市出台的离任交接办法主要面向市管正职领导干部；吉林省白城市、浙江省玉环市的离任交接面向市管领导干部；广西贺州市钟山县则将调任、转任、免职、辞职、退休及其他原因离开岗位的县管干部全部纳入管理范围；西藏林芝市将县（区、市）、市直单位党政正职、市属国有企业正职等纳入离任交接范围。
在云南省昆明市石林县，全县所有科级领导干部因提拔任职、平级交流、免职、辞职、降职、退休等情形发生岗位变动，都需要进行离任交接。
在四川省绵阳市，有岗位变动的市管领导干部都被纳入离任交接范畴。绵阳规定，工作未完成交接的不得离任；同时，认定对离任领导交接工作不认真、不负责，造成不良后果的，原则上由离任领导承担责任。
绵阳市委组织部2024年11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以来，绵阳市先后对12名交接工作有缺漏、延误的领导干部予以谈话提醒。
西藏林芝规定在干部任免职宣布后，7个工作日内完成交接；广西贺州市钟山县要求干部在离任开始5-10个工作日期间，通过“书面说明+会面交流”相结合的方式，由县委组织部监督离任领导干部填写离任交接书并进行工作交接会谈。
在长沙县，干部离任交接的准备工作从任前谈话时就开始了。前述长沙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解释，因为涉及的事项颇多，干部整理资料需要一定的时间，其办理任职手续和提交离任交接相关材料的时间可能存在一定的交叉。
该工作人员介绍，长沙县的领导干部一般在工作单位签署《变动交接清单》；有特殊需求的，可以到县委组织部签署，但相应的材料需要同步报分管县领导及县委组织部备案审核。
在长沙县，目前涉及离任交接的干部大都是县内调动，双方需见面签字交接。前述工作人员表示，目前仅有一人涉及跨区域调动。因为后续接任者还没到位，按照交接办法的要求，相应事项交接给了原单位的一名负责人，等接任者到位后，再由他进行交接。
截至2024年11月，长沙县已有15名单位主要负责人完成交接工作，并探索延伸至单位领导班子成员、中层骨干、村（社区）书记等群体办理变动交接63人次；对未按规定要求办理交接手续、隐瞒重要事项等情形，下发整改通知56次，全部限期督促整改到位。
公开信息显示，交接时间最短的，是江苏省徐州市丰县。丰县《县管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半日交接”办法（试行）》规定，在接任主要负责人到岗后3个工作日内，要用半天时间到县委组织部进行交接，现场签订县管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半日交接”清单。
同时，丰县也将“半日交接”落实情况作为了解评价领导干部表现的重要依据和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的重要参考。对不配合交接或敷衍交接的干部，将由县委组织部部长进行约谈，并现场督促交接。
此外，浙江省玉环市还明确工作交接后的前6个月为“紧密衔接期”，衔接期内交接双方需开展“面对面”交流探讨3次以上，离任领导与接任领导赴上级主管部门开展工作对接1次以上。
目前，各地对离任交接的尝试大都是地方经验。在杨春磊看来，相关事项应以党内法规和行政法规的形式予以统一和明确。他表示，这将有助于增强离任领导干部的责任意识和自律意识，同时更加准确地界定出前、后任的政治和法律责任，防止出现互相推诿、离而不交和离而不接等现象的出现。
“全国统一的原则性规定与授权能够进一步促进地方在之前有益尝试的基础上，以地方性法规或其他规范性文件等形式，细化适合本地特色和需求的具体规定。”杨春磊补充，比如合理认定离任交接对象、明确规定离任交接内容清单、正确划定离任交接时限、严格规范离任交接程序、强化离任交接责任追究等，“从而落实离任交接制度的质效与时效，杜绝以往领导干部不愿交账、碍于情面不肯交账、心有顾忌不敢交账等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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