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写了初恋,删了。重新整理我的回忆。除了她,还有这十五年的过往。很长很长。评论区补充。)
2024年11月24日。
最近很累,请了长假。休息数日,总梦到一些片段。看不清。
凌晨3点醒来,该做些什么。
我以为,以为已忘了的她。
总有一天会的吧,会忘了出现在生命中的每个人。
有一天,我也将被世界遗忘。
那一天来临时,我该庆幸吗?
过去的悲伤、痛苦、仇恨、不甘究竟算什么?
回忆又算什么?
——
先写一件童年趣事。
妈妈在北京卖水果。多数时间里,我只能在亲戚家寄养,至于爸爸,因为一些原因,我对爸爸并没有幼时记忆。
直到2002年,爸妈带我回了老家。
大概是四岁时。北京,村庄。
盛夏的午后,胡同角落,一个小男孩全神贯注看着地上一排排的小蚂蚁。胡同外边,一栋墨绿色大楼为小男孩遮挡着阳光。胡同里传来叫卖声,妈妈招呼卖冰棍的阿姨停下。给小男孩买了一支雪糕。小男孩接过雪糕打开包装,雪糕化了,掉在地上。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妈妈哄着说再买一个,可怎么也哄不住。他只要掉在地上那个,再没有别的雪糕可以代替。就这样,坐在那个化了的雪糕旁边哭,挥手驱赶着苍蝇,看着小蚂蚁享用着美味。哭到嘶哑,哭到无力,哭到睡着。
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小男孩,长大了。
——
2008年夏。
我考上了县实验中学,无数农村孩子梦想的中学。小小人生的第一次胜利。对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有些期待也有些忐忑。
告别四年熟悉的校园和朋友。
第一次走进新校园,两排笔直的银杏树随风起舞,树荫的尽头是严肃庄重的环形教学楼,一座座名人雕像令人仰望。
宽阔平整的操场,繁花点缀的花丛,幽深静谧的树林。一切都很新奇。
我曾爱这里,也曾恨这里。
——
和她的初次邂逅并不美好,刚开学时,食堂里我被洒了满身饭菜,身边传来道歉声,
抬头看了一眼,比我高,可能有一米七了吧?身材纤瘦,卷发丸子头,带着黑框眼镜。
无意与她争论,默默走开了。
5000多人的校园里,一个人很容易被淹没。
——
当没了最初的新奇,这里又让我觉得陌生,只有两位一起考到县初中的女同学,勉强算是朋友?我们会结伴上学,偶尔一起吃午饭,异乡中互相熟悉的人吧。那时候县城对山村孩子来说,不是家。
学校有最好的学生,也有最坏的学生,校园暴力屡见不鲜,想要保护自己就要狠,狠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对自己足够狠,对别人更狠。
从第一天军训开始,麻烦伴随我整个初中生涯。在我的认知里,不存在‘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学习对我来说不是难事,知识总让我兴奋,
我喜欢探索所有未知。
一年的生活忙忙碌碌平平淡淡,当然也少不了与人冲突。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一年过后的初二升学考试,全级1500多学生,我考了第六名或者第七名?我该有的水平,不太兴奋,从我三年级起暗下决心,将来我要去的是清北,我并不懂知识改变命运,只是要努力做到最好。
追求完美?或者是,心比天高。
——
2009年。
初二开学第一天。
老师安排座位,我听到女同学的声音随着老师的引导走到我身边,侧目看了一眼这位未来一年的同桌。
真巧,是她,那个卷发女生,她的卷发太有辨识度了。
认真打量了一下,
还是卷发丸子头,那幅黑框眼镜,眼睛不大,眼神透着冷意,睫毛很长,下巴有一点婴儿肥,还有,很特别的唇,嗯,很特别的唇。
穿着黑色过膝连衣裙带着泡泡点缀,匀称的小腿若隐若现。
带着一丝冰冷孤傲,脱俗飒爽。
这世界上竟有如此完美的女孩!
——我见众山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直接?她瞪了我一眼,我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眼神, 谁怕谁,偏要看。
我总是不经意偷偷看她,美人在侧学习似乎都轻松许多,偶尔和她说上几句话。可她似乎不太喜欢与我交流,当然对其他人也一样,这让我感觉到些许平衡。
我也并未提起那次意外,想来她也不曾记得。
——
时间久了,我俩平日交流多了一些,好吧,其实也不多。
那时候课余娱乐活动很少,我对课余活动也没兴趣,同学们三五成群谈天论地,
她只是偷偷玩着手机,时不时捂嘴轻笑。
我更愿意看看试题或者看看名著小说,她说我是书呆子,只知道学习。
这个评价,还行。
很快,我又打架了。
事情的起因已经忘了,四个人围着我踹了我好几下。待他们转身下楼时,我拿起半人高的垃圾桶从背后把其中一个男生扣住,一脚踢过去又冲进散落的垃圾里挥舞着拳头。
那是什么感觉?我想应该是兴奋吧。因为我从不怕打架。也不怕挨打。
我被罚站走廊听课。每次打架后,从不会与老师辩解是非,她隔着窗看着我偷笑,
递给我一张小纸条,
“看不出来脾气这么大?那么多人欺负你,你还敢还手,你不怕吗?疯子?”
疯子?这个评价也不错。
我笑了笑,没有回复。
她又递过一张纸条
“看,咱俩这下真成了同窗”
——
一次她遇到了我和女同学一起吃饭,回到教室调侃我谈恋爱,我连忙给她解释,她却很享受这种调侃,说我脸红了,她说她会替我保守秘密。
她张罗着帮我写情书,教我怎样讨好女生。
我懒得搭理她,也有种莫名的失落。
恋爱两个字离我很遥远,也没兴趣。
绯闻女友事件,拉近我俩一些距离。
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她
“你为啥要烫头发?不怕被校长抓你做典型?
她有些不耐烦
“滚,这叫自来卷,天生的。”
烫发在那时候几乎就是不良少年的名片。
她很讨厌她的自来卷。
想来这个问题她曾经回答过无数次。
可是我很喜欢呢。
我们互留了QQ,还记得她的昵称“Di y”。
她教我玩农场偷菜,她玩的不亦乐乎,实在不懂小小屏幕上的一串串文字哪里来的吸引力?
偶尔,开一些玩笑,说一些见闻,互诉一些过往。
多日的交谈中,对她有了一丝了解。
我们会谈论一些生活,她喜欢的网络见闻,论坛贴吧,潮流歌曲,偶像明星。
对于几乎接触不到网络的我来说,很有趣。
我会向她分享童年,村庄,市场,铁路上的电影院,老旧的过街天桥,地坛公园的庙会,麦当劳门口的恐怖小丑。
老家的山,老寨墙,那是我小时候的娱乐天地。我和她说起过小时候迷路趣事。
她也说起她的童年,似乎并不美好。
她的父母很早离婚了,和妈妈生活,从小缺失的父爱让她有些孤僻,小时候她经常听到同学嘲笑她没有爸爸,但她从没流过泪,那些嘲笑她都尽力忍耐,渐渐的,她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面对任何人和事无所畏惧,更没有值得她伤心流泪的事。
或许她不是不在乎,只是无力改变而已。
也想起我的童年,我有些可怜她,有些同情她,还有一些,不太确定是什么。
——
那一天
她向我分享她的歌单,我正专心沉迷与皮埃尔和多洛赫夫的决斗之中。
她讨了个没趣,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
第一次听到她轻轻哼唱,伴随着清澈的歌声,我的思绪仿佛跟着飘到窗外,天空。
——
从前过的太快的周末渐渐让我倍感难熬,却不知为何。
我没有手机,只有在周末时去到网吧才可以和她聊天。
网络中的我们很聊的来,隔着屏幕更容易敞开心扉。
明明我们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却总能聊个不停。
回到学校依旧保持着男女同学该有的距离感。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开始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2009年
十一月的一个周末,我在镇里网吧,和她聊了好久。我的脑子好像抽风了,发给她一条没头脑的讯息。
“真希望明天开学,这样下午就能见到你,好想你,想马上见到你”
我有些后悔发出条讯息,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我?她应该没有看到?她一定看到了?她肯定生气了?为什么要这样?
怀着忐忑的心,我盯着聊天框,像是等了一整天。
终于我看到了她的回复。
“我也是”
第一次,如此兴奋,像是完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成就。
天啊,她在想我?!原来她也想我!
我似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不敢相信。
恋爱?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她来的猝不及防。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我?
不帅不高,学校平时并不需穿校服,县城得孩子总是更会打扮一些,相比之下丢在人堆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
但是不重要,只知道,她对我与其他人不同,她愿意和我说话,这就够了。
——
从那以后,上课时我试着不经意间偷偷靠近她,总能得到一个羞涩的笑脸,她轻声呵斥我认真学习,不要分心。
她的呵斥在我看来更像撒娇。
对于她的撒娇,我真的毫无办法。
可我却能感觉到她会偷偷看我,
她说,喜欢看着我认真学习的样子。
那段朦胧的日子。
课间,她会去水房打上一壶热水,贴心的泡上一包玫瑰花茶。
也算体会到红袖添香。
在食堂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起吃饭,相对而坐,她和我分享她妈妈送来的午饭,麻辣面,烩面,还有她最爱吃的馋嘴饼。
在树林中并肩漫步,遇到同学路过,慌忙拉开距离,再相视一笑。
每个晚自习结束,我们会默契的留到最后,一起关掉灯光,一起下楼。
我会送她到宿舍,可那段路太短了,我们绕过花坛,绕过树林,还要躲过巡视的老师。在女生宿舍楼下,互道一声早点睡。
我会看着她走进宿舍,直到看到她站在阳台朝我挥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校园每个角落里都留有我们的窃窃私语。
——
后来我问她,
“当初,你怎么舍得把我往外推呢,我要和别人好了,你怕是伤心死喽。”
“那时候我根本不喜欢你。”
那时候她已经喜欢我了,嗯,一定是这样。
“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了”
我想了想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信,一见钟情听着就不靠谱。只是我感觉吧,还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你也太假了吧,哄我开心呢”
“没有骗你,你知道庄颜么?”
“不知道,庄颜是谁?你还有哪个我不知道的女同学?”……
是的,她就是我的庄颜,从我梦中走出来,如果我曾梦到过一个女孩的话,那一定是她。
是恩赐,是馈赠。
——
很快我俩成了同学们的八卦对象,不时能听到别人的私语,她并不在意,她说只要自己开心就行。
可有男同学总是当着她的面说一些带颜色的话,这在我看来是对我的冒犯,更是对她的羞辱。
我不能忍受这种冒犯,不能任由对她的羞辱,任何人都不可以。
这些学生本就是无赖,抽烟喝酒斗殴样样不少,我经常和他们争执,大多是吃亏的。直到有次自习课上,当着全班师生的面,拎着凳子劈头盖脸把胖子砸了一通后,那些闲言碎语逐渐消失。
我不记仇,胖子没再找我麻烦。
还在我困境时仗义出手。那都是后话了。
我又被罚站窗外听课,再一次成了“同窗”。
乡下很多家庭没有电话,最远的镇到县城要很远,还有很多山里的孩子,上下学奔波就是一天,请家长大多意味着开除,并不是常规惩罚。这给我爸妈省了不少心。
老师批评了我俩,不如说是开导。
相当委婉。
老师让我先走,留下她单独谈话。
回到座位她一直在笑,我问她笑什么,她不说,我一再追问,她说,以后会告诉我。
——
这位开明温柔的老师没有棒打鸳鸯,倒是对我格外照顾。
那学期中,市里组织奥数比赛,一个班只有两个预选名额,不出意外有我一个,正好赶上流感爆发,学校停课半个月,只留了参加奥数比赛的学生在学校,老师给了一张训练题,这玩意真难,十五道题,无从下笔。
那段时间我就像着了魔一样钻研奥数,每天午饭不吃,教室里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在宿舍蒙着被子看题。废寝忘食,大抵如此。
过度用脑导致有些精神衰弱,头疼失眠。
老师让我回家休息,我拒绝了。然后,她来了,老师让她第一批提前返校,我的天,真意外。
疯狂老师。
很遗憾,最终那些奥数题我没有答出来,哪怕一道题。
这算是我人生第一个失败吧?不过还好,我并没有太纠结于此,反而心里有些安慰。
果然,我并不比别人聪明,聪明是我最讨厌的评价。好像我的努力不值一提,全靠天生了一个比别人管用的脑子而已。
我也从不觉得自己算是学霸,在我心中。学霸应该是几乎每次都能满分,无所不知的那种。
她并不喜欢学习,成绩不好,我没有让她太过轻松,盯着她写作业,不让她玩手机,我告诉她,将来我一定要上实验一高,还要考清华北大,不好好学咱俩就不能在一起了。
在我的严格监督指导下,她的成绩也有了些进步。算是用实际行动向老师证明我们可以互帮互助。也只有成绩才能报答老师对我们的关爱。
——
寒假前,我和她约定,等写完了作业,我们就去约会。
那个寒假也是第一次让我体验到什么叫做相思。时间真的太慢了。
第一次约会。
腊月二十八,天蒙蒙亮,我已迫不及待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
30公里的路程,丝毫不感觉累,也不觉得冷。
怀着期待与激动。在约定的地方,她带着手套握住我的双手,放在嘴边呼气,那种幸福感或许是我第一次体会,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爸妈之外的关心。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恋爱。
我俩一起去游乐场玩碰碰车海盗船。她兴奋的大喊大叫。
原来她也有幼稚可爱的一面。
我俩一起在路边摊吃了麻辣烫,那也是第一次吃麻辣烫,我喜欢辣,她也很喜欢,看她辣的红扑扑的脸,真的很可爱。
一起给陶娃娃染色,她说,这是我们的情人节礼物,虽然今年我们不能一起过情人节,但是以后都要一起过,我俩就是这两个连体娃娃。生生世世不分离。
——
新的学期,一切如常,嗯,也有些不一样的。
开学没多久,她拉着我一起去见她妈妈。
中午的校门口,和她一起接过她妈妈送来的午饭。没敢说一句话,好像是怕。
万幸她妈妈不是洪水猛兽。也没有问太多。我在庆幸,还好没被识破。
那天下午放学我俩第一次偷偷溜到天台上看日落,看着夕阳洒满大地。
我问她,为什么非要见她妈妈,
她说,她妈妈想见我,很早之前她就把我俩的事和她妈妈说过。听的我一脸懵
她妈妈说,要看看我是怎样的人才放心。而是一旦有这个心就管不住了,不会勉强她,但是要保持距离,不能做不该做的事,
而且她妈妈看我挺顺眼的。
我坏坏的问她什么叫不能做的事。
她害羞侧过身,脸红的比夕阳还好看。
犹如坚冰化作水,我的心也跟着化了。
我好想趁机亲她一下。她推开我
“这就是不能做的事,再这样就一整天不理你。”
总之,我也只想想而已,我不懂亲吻代表什么,也搞不懂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亲吻。
——
没过多久,同学们不仅知道我谈恋爱,背后还说我多了个妈,随他们去吧。
和她在一起后,似乎很少与人冲突了,我的世界只有学习和她,听不见其他声音。
从那天起,天台,成了我们新的秘密花园,每次下午放学,我们都会一起溜上天台,看着天空日落。
——
4月24日
那是我15岁生日,第一次,她送我的生日礼物,从没有一个生日值得我如此铭记,不,或许还有。
她从包包里拿出精致的礼盒,她说,没能为我准备蛋糕,这个礼物是她挑了很久才买的,虽然很便宜,但是希望我能喜欢。
我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了,从未想过我会收到生日礼物,虽然生日我从未在意,但这是她,她给的一切都有无比珍贵的意义。
我告诉她,我不爱吃奶油蛋糕,我也不在乎有没有蛋糕,只要是她给的我都喜欢。
那是一条皮带,花花公子,我还记得这个牌子。
她说要拴住我的心,一辈子只属于他。
2010年5月20日
我俩走在操场旁的树林里。
她说我欠她一个正式表白。
她想要听我表白。
我鼓足勇气第一次拉着她的双手,触碰到手那一刻,我俩像是被电了一下,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对她说出。
“飒飒,我喜欢你,”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听到了她的回应。
“我也喜欢你”。
她说,喜欢我这样叫她,
她说,希望时间能停下,
我告诉她,时光永远不会停,我们会一起读高中读大学。毕业后会一起生活,一起变老,就算你老了,那也是最好看的,等我们都老了,我还会这样盯着你看,不会厌烦。”
我逐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要保护她,征服她,融化她,我要打破她内心,我要她开心幸福。
我享受这种挑战。这一定是我的使命。
期末考试,她的进步明显,起码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好。
我想让她更好,再好一点,将来我们才能一起读高中。
我还记得放假的前几天,每每想到即将到来假期都让我们感到不安,经过寒假的久别后,恨不得天天天在一起,直到那天,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报名暑假班,几乎没有犹豫,我同意了,那是我第一次暑假班,也是唯一一次。
——
2010暑假。
暑假班既是为了学习,也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她?应该单纯就是为了腻着我吧。
这个假期远比想象中的惬意,每天只有四节课。
数学地理物理化学。400块钱,可能是爸妈给我最多的一次课外开销。
小小的暑假班里她交到了一位好朋友,苏,一个乖乖女,傻傻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总是跟在我俩身边当灯泡,很烦。
相比之下齐就更有分寸感。
齐,我的暑期限时好友。想了很久,想不起他的名字。也有可能从来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齐的家庭优渥,平日总是玩世不恭。暑假班对他来说只是打发无聊的假期,顺便找找乐子。我不明白一个不爱学习的纨绔子弟能在这找到什么乐子?也懒得知道。
——
没有了校园的约束。
我们可以整天呆在一起,我会认真给她讲解,她会认真的听着。她真的很笨,笨的可爱,那些在我看来一眼就能看懂的,对她来说就像世纪难题,不过我喜欢她思考的样子。
清晨我会等在她家楼下,偶尔还会在她家吃上一顿她妈妈做的早饭,骑着单车载着她,去到郊外无人的小路上,她轻轻捏着我的衣角,唱着歌。
夏日烈阳让人困倦,她躺在公园长椅上,枕在我的腿。
听我讲述基督山伯爵复仇之路,鹦鹉螺号冒险之旅。
不知道是故事太过无趣,还是我的声音过于催眠。
不过,我喜欢她安睡的样子,那是最美的画。
我总会忍不住轻轻俯身贴近她的脸,不由自主想离她再近一些,脑子里一些想法又让我感到可耻。
傍晚在体育场追逐玩闹,
在湖边静坐,
在鑫源广场看热闹的人群,
在体育场草坪上感受微风拂过,
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彼此。
去汝河边看奔流的河水,
一起扔石子,打水漂,
在石头缝里抓到的螃蟹吓得她花容失色。
她说,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去看长江,去看黄河。
每个晚上送她回家时总要依依不舍,你侬我侬。
第一次,我浅吻她的额头,
在她家楼下,她闭着眼,她的气息,淡淡的体香,让我沉醉。似乎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她仍然比我高。这让我的动作很不自然。
我好像犯了错,不敢看她。
——
2010年,8月14日。是的吧,我以为已经忘了。
那是我陪她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她的15岁生日。
那天晚上我给她买了一份很小很小的蛋糕,坐在湖边,看她闭上眼许下愿望。
我心想以后一定要给她买一个大大的,摆满鲜花的蛋糕。
“这是我最开心的生日,以后每个生日你都要陪着我”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不是我许的愿。”
“那你的许的愿望里有我吗?”
“我许的愿望很长很长,都是关于你,你有没有愿望?”
“你猜一猜。”
“考清华?考北大?”
“那不算愿望,那是我一定能做到的事。”
“那我猜不到。”
我认真想了想
“我想长高。”
我们度过了第一个七夕。
在汝河边,看水光粼粼,看星光璀璨。
她说不喜欢七夕,
因为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
以后我们不要过七夕了。
——
这件事似乎有很多年没再想起过,现在想起来还挺有意思。
某个傍晚,和她追逐打闹过后,躺在草坪上休息,天色渐晚,凉风习习。我注意到有人人不时向我俩看过来,察觉到敌意和威胁,心中暗暗戒备。
不多时几人多次从我俩身边经过,眼神在她身上游走,令我厌恶恼火,我叫起她快步离开。背后还传来他们的呼笑声。
第二天我对齐吐槽这件事,仍是止不住的怒气。
齐似乎找到了乐子,他说这些人一定是职高的,每年那里假期都有补课班,不是什么好学生。
我心想,那不就是你?
齐问我我记不记得那几个人的样子,我说记个大概,看见一定认得出来。
又问我再见到那些人敢不敢打他们。
“有什么不敢?你还不知道我吗,天王老子惹我,我也照打。”
我这样回道。
齐骑上电动车,说要带我去职高报仇。
我感觉他像个傻子。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好久没和别人打架,我答应过飒飒,不打架。”
齐乐了,拿出电话拨通号码说了几句。“找了人帮忙,你怎么怂了,就听你说以前挺勇呢?吹呢?有种就上车。”
“草,去就去,打不过,你先跑,劳资给你殿后。”
我撂下一句狠话,坐上电车。
到职高门口时下午五点左右,他们还未下课,我俩等了约半个小时,下课铃响了。路边停一辆车,车上只有一个人冲齐打了声招呼,连车都没下。
我傻眼了,“这就是你所谓找了人帮忙,还真是“了人”,不是把你家亲戚叫来了吧?”
齐很轻松,让我不要管那么多,尽管看着找人,那些家伙肯定会出来。
果然,很快我看到一个,我指向那个人,齐冲车里人示意,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将学生带了过来。
齐向前两步前问他
“知不知道找你干啥?”
“不知道”
“好好想想”
“……”
“昨晚你们有几个人在体育场?”
“八九个”
“好,你就在这把人找出来”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职高混混为什么怕齐?
很快面前站了一排人。
“站齐点中间靠靠。昨天晚上体育场,你们惹到我哥们了,人家和小情人卿卿我我,你们凑啥热闹?”
说完又朝我努嘴
“打吧,他们不敢还手,”
没想过是这种情景,看着这一排人,一个个低着头。
我觉得我是个恶人,这样的事是我最痛恨的。
我对齐说他算了吧,毕竟他们没太过分,让他们长个记性,够了。
齐不乐意,他说费了这么大劲怎么能算了?
说完冲着他的帮手示意。
年轻人上前一人一脚,踹翻在地。我的心里充斥着罪恶感。
齐对他们说报了自己的名字,让他们不服尽管找他。
(很多年后我在一部电影中看到过几乎一样的情节。真有意思,我真的不是赵又廷)
我从没想过齐是这样的。事后没去问他更多,也不愿知道更多。
暑假班结束那天,齐对我说,以后有事打电话,他会帮我摆平。
开学后我并没与齐再多联系,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很快,美好假期结束,即将迎来不太期待的初三,想象着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平淡甜蜜的度过每一天。
——
2010年9月1日
开学第一天。
全级1300多人我考了第十一名。班级第一。第一天落座完毕,全自习,我随手看起了历史,班主任在课堂里来回巡视,
“谁让你看历史?”
我抬起头,班主任在我身边质问。
“这不是自习嘛,我随便看看。”
“站讲台上去”
有些恼火,但没有发作,老老实实走到讲台上。
他突然伸手揪着我的头发。
“打扮的像个小混混,出去,剪完头发换身衣服再来上课。”
我的穿着打扮很普通,完全不知道我哪里让他看不顺眼。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才没有骂出来,心想新学期他不过是想树立威信罢了,只能怪我运气不好。离校剪了头发换上校服。
等我回到班里发现别人教科书已经发齐了,我少了三本。我向他询问,他竟然扇了我一巴掌!
“发书你不在,你跑哪去了?没有书自己想办法。愿意学就学,不想学滚蛋,我这不多你一个。”
这是我唯一一次被人打脸。我想到往日,想到她,一言不发,扭头回到座位。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想我当时的眼神能把他切成原子,事实上对于我忍得住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无法理解。
直至如今,依然清晰记得那一天他对我说的每一个字。
这也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班主任总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借口羞辱我。
这一段记忆曾是我的梦魇,数年间我无数次梦到那令我憎恶的姿态。一度我认为是他毁了我的一生……从始至终我没有冒犯过他。
当初小升初每个镇都有参加考试固定名额,就是我爸找到我表叔打点关系让我参加考试,我表叔找的这个老师,我去他家里见过他。他不记得我,但是我记得他,也记得他的名字。因为这份恩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一切都极其荒唐,没有原由。
曾以为对他的恨刻骨铭心,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无比平静。
毁掉我的不是那个老师,而是我自己性格的缺陷。
人都在成长中改变。
注定我要经历的总会来到。
抛开所有客观因素,终究是我没能坚持下去。
我用了注定这个词,我不知道我信什么,但一定不相信命运。
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天下课我还能见到她,得到她的安慰。她也帮我想了很多办法,让我转班转校。
班主任得知我要转班之后,当着全班的面表示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转不了学籍,还说起了他曾经如何调教历届学生,那表情语气,带着变态的满足和嘲弄。
在他眼中,我如蝼蚁任他摆弄。
——
除了这件事,我也惹到了别的麻烦。
某天中午,当我再次站在她窗外,四五个男生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围住我。
还有几个小太妹也在起哄,她跑出来拉着我要离开,但那几个男生围着我俩,口出不逊。
我尽力将她护在身后,平复情绪,环视众人,“我不认识你们,也没有过节,不想惹事,若看我不顺眼我可以道歉,但你们不该侮辱她,我记住你们了,想玩玩,我也不怕,随时奉陪。”
再次看向那几个小太妹,
“管好自己的嘴,我不打女人,不代表不打贱人。”
说完我带着她离开。坐在食堂里,她问我是不是又要打架了,脸上带着些担忧和苦恼。
我告诉她,我不想再打架,我已经够烦心了。但是没办法,总有些人有些事,我会尽力克制自己。听她的话,不会轻易打架。
她说,只是希望我能好好的,不想我受到伤害,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一年的相处,不知不觉中,她,真的改变了我许多。
——
捅了马蜂窝,事情自然不会轻易结束,几个小刺头纠集了几十号人开大会。放言要打断我一条腿,我对这种话一向嗤之以鼻,毕竟咬人的狗不叫。狠不是靠吹出来的。
我拆了一条板凳,实木,很有份量。
打架,对我来说和学习同样简单,不怕疼就一定不会输。
班里的几个男生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绝对不让我挨打,靠人不如靠己。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一种人,所谓的仗义不如说是面子。
班级是他们的码头,不许旁人挑战权威,每个班都有这样人存在。小小学校小小人,也有小小江湖。
——
该来的麻烦终究要来,
十几个人堵在门口,我将木棍放进怀中走出去,没有畏惧,指着走廊尽头示意,走向卫生间,封闭的环境是解决矛盾最好的场所。
我不记得当时我在想些什么,应该很平静。
还有很多其他班级的人在凑热闹。
“嚯,今儿又有大戏”
我听见了胖子的声音。
胖子向我询问缘由后,带着几个人拦住对方交涉,试图靠他的面子和平解决。两方聚众越来越多,交涉逐渐演变成推搡、喝骂。
聒噪。
就是这时,她出现了,手里紧握一把美工刀。冲着混乱的人群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刀,从人群中冲到我身边,
她像野兽,她像我,不对,她比我还要疯狂。
疯狂的女孩,我爱死她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刀,带着她挤过人群。
她在颤抖,我轻轻地轻轻地牵起她的双手,那一刻心中无限懊悔,看着她惊魂未定的脸,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如果我从未出现,她是不是不用经历这些?我,究竟给了她什么?
她说,不知道能做什么,很担心
她说,她也能保护我了,很开心。
傻姑娘
那天以后
我低调了许多,不再去她窗外找她,尽量不惹别人注意。不想再让她跟着担心。
——
又过了两天?或者三天?一群人闯入宿舍,黑灯瞎火中,我被揍了一通。他们离开后,我躺在床上,舍友小心翼翼的问我还好吗,我笑了笑说没事。
并不疼,而且,似乎不还手也没有什么,
确实,好像也没什么,就这样吧,没那么难以接受。
感觉打架真没意思,哪有那么多输赢,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第二天的食堂里,一群男生走到我身边,还是他们,说今天晚上还会继续招呼我,对于他们的挑衅辱骂无动于衷,内心毫无波澜。
这时候齐又不知从哪蹦出来,夸张表情。
“你又打架啊?昨晚去打谁了?,你咋老爱打人呢?打人不文明,能不能朝我学习,学点好?”
我怀疑齐是故意的,气笑了。
“我都听说了,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呢。行啊,还挺能抗啊”
齐转身冲向他们,
“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了,谁再动他,就是和我过不去。”
说完便离开了。
齐的话有了效果,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出现,随后的时间里也并未过多挑衅。
——
但我在班主任那里受到的针对还在持续,我一再忍受妥协,希望我的忍让,可以让他停止。
周末,我俩一起去了教育局,却被像苍蝇一样轰出来,我站在教育局门口大骂他们都是狗,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我变得越发偏执。脑子里出现一些疯狂的想法。
她觉得我有问题,想事情太极端,只要忍下去,总会有办法的,她说,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
——
多年后我读到一篇文章,有段话是这样的
当人情绪爆发时,不再是人。
那天晚上,真不想回忆那天晚上。似乎从未被我想起过,但是,那是真的,真可怕,我现在甚至能清晰看到那天晚上。
我吼了她,第一次,唯一一次。
在教学楼下。无数的学生趴在窗边看着,就像在看小丑。同样,我觉得他们也是小丑。恶心,恐怖。
我流着泪,冲着天大骂苍天无眼,世道不公。
“他凭什么当老师?他不配!他就是变态。我这么努力学习,我这么努力忍着,我啊,这不是我!我忍着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我快疯了,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想要他死,你知不知道,我的脑子已经空了,我打开课本我发现我什么都不会,我看着书都觉得陌生,我想死,好多次站在天台上,站在宿舍阳台上,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我又怕”
我质问她
“你看我,像疯子一样,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为什么连你也不理解我,我没有办法了?我忍不了!你想看我这样?你想我死吗?
让我走吧,求你了,就算让我自私一次,求求你了。”
她一直背对着我。一言不发。
时隔多年,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
数日过后,我已在崩溃边缘,下定了决心。
临走之前只有她让我放不下心,下午放学,我去见了胖子,郑重向他道歉,拜托帮我注意是否有人会骚扰她。不需胖子出手,只用帮我注意一下就行。
胖子很够意思,当即表态他会放话出去,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依旧不放心,但能做的只有这些。
2010年9月
开学的第二周。
我写了这么多事,就发生在短短十天里。
晚上,天台。
她没有再劝我,第一次,亲吻我的唇,我的初吻,她的初吻,还是舌吻,她竟然比我懂好多。
“这是我的初吻,法式亲吻,美吗?我许你自私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一辈子对我负责,记住我,我还在等你呢,你不是自己,还有我。”
她的眼中似乎含着泪水,我冲她笑了笑,
“别哭,你说过,没什么事值得你伤心流泪。”
她笑了,笑的一点也不甜。
只是不知,那颗没有落下的眼泪,是否又能留下我呢。
告别之后,翻过墙,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承载我梦想的校园,还有我牵挂的那个她。再见了。
——
清楚记得,全身上下只有13块钱,已是晚上10点,身后那座教学楼灯光已灭,文化路上已无行人。沿着街漫无目的的向前,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想起许多许多事。
她给的吻,我受到的针对
她那双朦胧的泪眼,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曾做过的试题,一张张成绩单,我的清北梦。
和同学打架,我那永不服输的劲头。
爸妈那期望眼神,童年无忧无虑时光……
往事一幕幕浮现。
泪水打湿了衣服,街边的路灯变得恍惚。
不知走了多久,靠在路灯下,蜷缩着双腿想让自己不感到那么冷。
又想起了四岁的盛夏,坐在胡同里,守着雪糕哭泣的小男孩。
再也忍不住哽咽,无人的街上放声痛哭。
这是一场梦该多好,梦醒了,小男孩还在守着化掉的雪糕。
——
天亮了,清晨的大街上,行人依稀,站起身揉了揉浮肿的双眼,拍掉尘土。给自己打气,过去的已经过去,路还要继续走,无论如何。
走到一间超市,借用电话给我爸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却不知如何开口。
“爸,我不上学了。我要去打工了。”
电话那一端,无尽的沉默
“回来吧,爸妈都不怪你,先回来歇歇,给你点钱,你想去哪都行。”
我知道,爸妈一定不会劝我。
我并不愿回家,没脸见爸妈,不为自己感到遗憾,但我明白让爸妈失望了。
事实上那时候我并未有太多对父母的愧疚,我知道我做的选择爸妈一定不会干涉。
确实没有办法,一切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跟我爸说,我不要钱,我能养活自己,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想不开。上学我能学好,不上学我也不比别人差,一样能混的出名堂,一样能出人头地,别人能吃的苦我也能吃,别人能干的我能干的更好。
没等我爸回复便挂断电话,超市老板娘在一旁不住摇头唏嘘,临走时塞给我一瓶水。
低声道句谢谢。
——
我不在意工资多少,只想有个地方落脚,在经二路找到一家早餐店,打了第一份工。
在那里才发现,原来个位数也很难算,一个鸡蛋一个馒头一碗粥,一块两块三毛五毛,比方程式还要难。
临近国庆,找老板预支500工资,370块买了一个二手滑盖手机,可以上网。那个手机我用了很久。
拨通她的号码,告诉她我现在很好,不要为我担心。十多天未有她的消息,再次听到她的声音,真好。
她想知道我在哪里,我犹豫着不愿告诉她,只说自己在早餐店上班一切都好。
——
那天中午,手机短讯声响起,是苏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她在你身后呢。”
我放下扫把,转身。
她站在人行道上,秋风吹动落叶,吹动她的泪。
我看着她,笑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隔窗相顾,世界仿佛只剩她,却如同,已不在一个世界。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流泪。只是不知道,这泪水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