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人都是人类学家 2025-01-22 11:50 广东
大理需要年轻人,年轻人需要摆摊
对很多人来说,大理是一个能随时停下来、随时重新出发的地方。来到大理,不是为了某个宏伟的大目标,也不是为了某种确定的生活笔直奔去。
摆摊文化是大理生态中的一部分,各色各样的集市甚至多过北上广。在这里的许多摊主,有的可能只是在这个城市做短暂停留,有的可能已经在这里隐居了上十年。摆摊超出了经济意义上买卖行为,也并不是她们谋生的手段,可能只是从在业到无业的一层缓冲的垫子、一个探索人生可能性的窗口、或者一粒穿梭到过去的时空胶囊。
这一篇,想带大家了解一些在大理“顺便摆摊”的人。顺便摆个摊,顺便认识一些人,顺便重新整理和认识一下自己的生活。
01
摊主11
11是一个美术生,22年毕业之后做了几年的平面设计。“但是实在是太累了,最后辞职不干了”。在去南宁旅游时,发现夜市里有摆摊帮别人用染膏画纹身的,了解之后才知道这个纹身材料叫做海娜。“一个很简单的图案就收了28,我当时想,还不如我自己给自己画呢!”
“我在涠洲岛旅行认识了一个朋友,跟她一起来了大理做民宿义工,后面我们都留在了大理。她去了一个酒馆做狼人杀的mc,我想着大理摆摊的很多,正好在这里尝试一下摆摊。我觉得大理的生活让我感觉很安逸,我愿意在这里安定一段时间。”
在大理11很快和一个酒摊老板混熟了,老板不在的时候她也经常帮忙叫卖。有客人还说她“一看就很有在大理摆摊的感觉,够松弛。”
11计划着在大理找一个民宿管家的工作,但是没有遇到非常满意的,也并不想要立马投入工作。在断断续续准备了一个月的摆摊材料之后,她开始摆摊给人画海娜,一边找着工作,一边晚上去古城广武路出摊摆摊。
她出摊的工具也很简单,一块海娜的宣传海报往地上一铺,再来个小灯,其他的染膏画笔也不占地方,就收在包里。有感兴趣的路人就给她们看看手机里的图案,挑好了图案之后就在路边找地方坐下来,11用白色圆珠笔给她们皮肤上画个草稿,然后用不同颜色的染膏填上去。
画一个复杂的图案经常要半个多小时,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和客户这么近的距离,很容易能聊起天来。
“摆摊真的能遇见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但我其实很不喜欢一个人摆摊,遇到城管来了就会很慌,有时候一个人遇上那种下雨刮风天,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但是也因为摆摊,广西来的11认识了很多大理的朋友,“在最开始摆摊那几天,遇到了两个女孩来画海娜。画完之后她们又逛回来,我说反正我也要收摊了,我用电瓶车捎你们回去吧。结果第二天摆摊又遇见了她们,她们还说看我一个人好孤独,于是两个人坐下来陪我摆摊陪了一晚上。”
“还有一个潮汕女孩,叫笑笑。本来也是我的顾客,但是给她画的时候两个人聊着聊着,很开心,她就变成了我的长期摆摊搭子。每次摆摊都陪我一起摆,主要负责站岗,遇到城管来了的时候,她就眼疾手快把摊子上的灯和海报都收起来。这样城管每次转到眼前的时候,我都可以很松弛地继续给客户画着海娜。毕竟城管眼里我们这就是朋友之间坐马路边画画图案,也没有管束我们的理由。”
“画海娜其实成本很低,有些染膏可能一只就几块钱。我摆摊的话,看人流量,有时候一晚上能挣到两百多。不过大部分时间比较一般”,“我也去过床单厂摆过,但是因为去床单厂的时候我都起的很晚也去得很晚,所以在床单厂没有开张过。”
“摆摊还是很自由的,但是还是太不稳定了。我周围的家人朋友还是给了我一些压力。”在摆摊一个月多月之后,11找到了自己一直想做的民宿管家的工作,在一家靠海的民宿做管家,平时主要负责录入下订单、接待顾客、管理下房间等等,民宿还有一些体验项目和产品,她也会做一些二次销售。淡季的工作模式是"做二休二",虽然工作的时候睡眠时间有点少,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能适应这种节奏,工作并不繁重。
回想起之前摆摊的日子,11觉得“会想念啊,毕竟那个时候是真的很自由。”目前的这份工作,11也并不准备长期做下去。“可能到明年五六月份,要么回家,要么在大理再看看。有可能再去摆摊玩玩,即使也挣不到什么钱。”
02
摊主丁丁和嘟嘟
丁丁和嘟嘟是第三次来到大理。此前她们已经游遍了云南的各大景点。“几次下来,我们都觉得最喜欢大理。就甭管是从气候还是说就是那种很自由的感觉。”
丁丁来自一个相对传统的家庭,母亲是教师,父亲是自由职业者,经营着一家古董店。受母亲的影响,家里一直希望她能走上稳定的“铁饭碗”职业道路。然而,在北京的一家央企工作了三年后,她还是离职了。
“或许与摆摊就是有缘分的”。从小,丁丁的父亲常常带她逛小地摊,她至今记得挑选老核桃时手中触感的那份温暖和父亲带她翻墙捡瓷片的场景。那时她还要学会辨别玻璃片、普通瓷片和那些年代久远的老瓷器。
嘟嘟的家庭背景让她很早便接触到做生意和创业的概念。她曾经几乎每隔几个月就换一次工作和行业,虽然能算得上是业务强人,但还是会觉得很受限制,嘟嘟渴望更自由的生活方式。
两人在北京认识后,常一起逛市集、看话剧、买古着。后来,她们决定辞职休息一段时间,来个gap year。第一时间便想到来大理。正好她们认识一个工作室,可以来这里进修金工课程。
丁丁把她爸爸古董店里的一些小物件儿,还有之前她们从国外收的手工艺品也带来了。“摆摆市集也挺好玩的。我们卖东西也没怎么加价,就当是感受一下大理文化了。”
摆摊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最简单且成本最低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方式。
她们并非是为了盈利,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感受生活、接触不同的人。“虽然有时候可能有人看不起摆摊,比如我爸,但大理的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
两人摆摊的两天里,摊位的人气出奇的好,很多人通过口头表达或者加微信表示喜欢她们。她们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她们单纯且真诚地分享自己喜欢的物品。有个大姐买丁丁的手串时一直在砍价,丁丁坚决表示“低于这个价格我不卖,还想自己留着戴呢!”“虽然这么说看起来像是营销手段,但我们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们的出发点和其他市集的摊主不太一样。”嘟嘟说道,“虽然我们展示了一些因为喜欢从国外收回来的东西,还有一些从爸爸店里带过来的小物件儿,但这些只是我们审美中的一部分。我们不会把它们作为主要商品来批量出售,更希望分享的是我们喜欢的、独特的东西。”
“摆摊是一个很好的方式来表达和展示自己,不期望通过这件事赚钱,但能够与喜欢相似东西的人交流,本身就是一种收获。这也是我们认识不同人的方式。通过摊位,能够接触到一些和我们有相似审美、思想的人。”她们表示。
在大理上完金工课程后,丁丁和嘟嘟也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时不时地参与一些集市摆摊,继续她们的奇妙旅程。
03
摊主贤玥
贤玥的主业是一个线上工作的精神分析师,摆摊只会在一周一次的业余时间。
她最开始来大理是2015年,已经在这里快十年了。
“刚来大理时,走到人民路就觉得很有归属感。我会发现到处都是跟我一样的人。它是一种磁场。来到这个地方我就会觉得好,我不奇怪了、我不是那种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个神经病的感觉了,我被接纳、被允许了。”
贤玥2007年毕业后从事早期教育工作,主要涉及3岁以下儿童的早教课程。她是国内较早进入这一领域的一批从业者。曾进入深圳和广州的企业管理、培训和传统文化相关机构,接触了心理成长、家庭教育、教练技术等领域。深圳的职业经历让她首次接触了原生家庭、九型人格等心理学概念;广州的传统文化机构则奠定了她未来深入心理学领域的基础。她还曾在港资公司短期担任行政工作,但发现自己更适合教育和心理学相关领域。
尽管接触的很多东西都是最早的一批、明明可以把握很多机会,但是她总是身不由己地沉浸入自己的痛苦、和自己的痛苦做着斗争。
家庭让她想要远离,城市让她难以安身。回想起在大城市的生活,贤玥说,“自己就很像是一棵树,原本是在森林里面长的。愣生生的,因为环境各部分的变化把我挖走了,挖到了一个温室里边当成一个盆栽、还要把你修剪枝叶那种变成一棵观赏性的树。”
她在杭州一次坐地铁前往火车站的过程中广场恐怖症发作。地铁行驶大约十分钟后,她开始感到“濒临死亡”的强烈不适,完全失去控制,甚至无法坐着,只能蹲在地铁车厢的角落。这一状态无法被语言形容,她感到极度的失控和脆弱。“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离死亡那么那么近。就真的觉得我要死掉了。”
她下定决心离开了城市,再次又来到了大理。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人民路有家29.9块的烤鱼,非常好吃,还能够3个人一起吃饱。当时玉洱路有家她喜欢的衣服店,店主很忙,她有次跟店主说可以帮忙看店,结果店主第二天过来把钥匙扔给她就直接走了。“我当时就愣在那里,看店顾客来了我一问三不知。后面店主准备把这家店关停,他就把那堆衣服都给我,叫我拿去摆摊去。”
贤玥最早接触手工是在西藏。当时,她在拉萨认识了一位曾在大理结识的朋友,这位朋友坚持拉她一起摆摊教她编绳,尽管她自己最初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回到大理后,贤玥开始尝试将自己在西藏捡到的石头加工一下,并结合编绳进行创作。
贤玥从2016年10月开始摆摊,一直持续到2017年,扎扎实实摆了一年半。起初,她选择在人民路上相对偏僻的地方——复兴路和人民路的交叉口摆摊,远离主要的热闹区域,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竞争。对面有个卖宝石的日本摊主,看见她摆摊经常开张不了,主动提供一些宝石材料让贤玥设计新的手工艺品。
“只有靠这个东西吃饭的时候,必然你的手艺也会更精进。自然而然会有很多的人来找你来买。但它总归不是我所热爱的,一个月可能有 3, 000 多的收入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之后,我就把重新捡起我最热爱的心理学了。我开始做梦的分析或者精神分析的分享。”“19 年我的心理咨询事业很有起色的时候,我差不多一年接受了 100 多个来访。”
而对于现在的贤玥而言,一周一次去离家两公里的小集市摆摊,不再是谋生的方式,而承载着她的记忆和情感、以及与人链接的桥梁。“露天摆摊经常让我觉得像是重新回到了当年的人民路。我其实对社交的要求很高,这方面大理对我这种对精神层面有着很高追求的人而言很友好。像现在,我即使住在这么偏远的村子里,通过摆摊仍然能在两公里之内找到可以交流、聊得来的人。”
聊天中,她提到在大理收养了一只被遗弃的猫咪。这是一只有着肺炎的猫咪,养育它需要每月几百块的药费,“被人遗弃也情有可原,毕竟对主人来说每个月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贤玥收养它后,用自己了解的中医的方法,居然奇迹般治好了猫咪的疾病。“它之前特别自卑,但是现在健康之后,也自信了舒展了很多。一点不怕生,陌生人来了它就开始卖萌”。
似乎猫咪也在某种程度上也象征了她到大理后的心灵历程。曾经拉扯与创痛的自我,在时光的沉淀和持续的疗愈之中,此时此处重新舒展。
摆摊,对这些人而言不是谋生手段。更像是与这座城市、与路过的每一个人的对话,也是对自我和内心需求的一种回应。
或许大理本身就是一个“顺便”的地方,大家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顺便走进自己的内心。
生活本就是如此,我们都在“顺便”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和方式。
关于受访人
·11:小红书号5400883403,@万万,分享民宿管家日常
·丁丁和嘟嘟:小红书号426956856,@多內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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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圈圈
图片|受访人/NCCer
排版|大飞
审核|大曹
项目|人人都是人类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