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中,一生所爱
夜半,将将要把书本搁下,瞥见最后一段蓦然提到了《大话西游》。
你晓得的,这是动了我们那一代人年轻时节灵魂的故事。
在九十年代,当很多人开始想要在传统与古典中挣脱,现代与超越却在朦胧的远处,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横空出世。是的,此前未有过这类艺术。
幸在上海,算是内地最早的一批观看的人。那时候在师大,除了大礼堂可看电影,还有几个阶梯教室在周末也放映最热的欧美港台电影,在刷新速度上是一定的一流。我记起了身旁的女生是怎样的抑不住抽噎而嚎哭出来,却不再记得我是在师大的哪里被感动的。更骇到我的,是我也不记得我是独自去看的,还是约了那时候还不是我女友的L一起看的。也许,除了被感动,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
我记得,带着纯洁与迷离浅笑,踏一叶轻舟而来的紫霞。我呼喊着,那一定是仙子。
那果然是仙子。
可仙子,她没有属于神仙的眷属和归宿。仙子的灵魄,漂浮在祈求的云边,却打不开命运的锁,甚至连踏舟归去,都不能。
苦海无边。
当时的满堂青年,谁与我一样,默默地,狠狠地,埋葬唏嘘。我记起了身前的女生,是怎样的伏下躯体,抽动着肩膀,抑不住低泣而嚎哭出来。非她为独,外貌坚强狠心肠的男生,也死力地个个掐住虎口,紧咬了下唇,以鼻息凝噎,衷肠早已破碎。
只有在时过境迁的现在,再看那时影像——没有谁映衬,是空荡的客厅,宽大的电视屏——我可以呆呆的,然后忽然痛哭起来,痛到捶胸,哭到嘶哑。
二十年后的回看,我已在尘世外!
卢冠廷的《一生所爱》,一遍一遍地,一遍又一遍地,仍没变改地,唱在这三十年的空际里。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还有谁听这歌,还有谁听卢冠廷?谁与我一样,即便不听了,心头也会回荡,《一生所爱》。这个早谢了头顶的男子,原来顶顶优秀的作品,是这个。
你可以和我的三十年前一样,懂不得半句粤语,可你认了真,词之于曲,便不过是云之于山。看那山起伏在眼前世界,撩动了心弦,而云开云翳,不过是心头透出的呼吸。而如今闭上眼来听卢冠廷做了这首曲子且亲自的录唱,才喃喃道:这,便是世间的稀罕。遍世间,再无更相般配的电影与歌曲了。
再多的悲怆,嘶喊了出来,都落了下乘;再浓的苦楚,执着了起来,都显了轻薄。我真想知道,这部电影究竟是否他写出的剧,他导出的戏。虽然我知道不是,可他又是怎样把哀与怨,伤与恨,唱得这样的不舍与超脱。你听的,不是他的唱,是他轻语,是他的低诉,是他默默的浅吟。凄婉哀绝而不撕心裂肺,柔肠寸断但不恨天怨地,聚散两依依,情到深处是极致的缠绵,爱与恨,谁能说清道明,轮回本是宿命一段。
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你想着那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能将一首笑得酸涩爱得悲苦的故事唱成空寂与空灵,宛若阅尽繁华的白衣僧,挥了衣袖,不带走半点尘埃;宛若雪山绵延至海的清流,停歇了曾有的纯挚与透亮。堪比拟者,惟莎拉布莱曼的《月光女神》,一首而已。
你看,天际,月如水。
独我,放眼,尘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