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日,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告显示,依据管理人对柔宇电子、柔宇科技和柔宇显示现有资产及负债的调查结果,可以认定其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裁定宣告上述三家公司破产。
柔宇科技成立于2012年,为中国柔性OLED显示屏领域早期知名独角兽企业,累计获得13轮融资,估值一度超过500亿元,但始终未能实现创新技术的产业化落地,2017年至2020年上半年期间净亏损32亿元。2021年前后,柔宇科技开始陆续传出资金链紧张和员工欠薪的消息。今年6月,深圳中院公告称已受理柔宇科技破产清算案,印证了3月以来柔宇科技破产传闻。
柔宇是一家有独特技术的屏幕公司。柔性屏幕主要有两种技术路线,一种是由三星主导、主流厂商们选择的LTPS(低温多晶硅)路径,一种是源自日本的IGZO(铟镓锌氧化物)路径。LTPS受到硅的物理特性限制,在柔性度、弯折度方面上限间不高。IGZO在柔性方面更有潜力,但日本开发者没能开发出良好显示效果的IGZO屏幕。柔宇在IGZO的显示效果上取得了突破,其研发出了全球首个IGZO驱动的OLED柔性屏幕,并且实现了量产,投放了全球首个氧化物驱动的RGB OLED产线。
然而,柔宇的经营策略有很大问题。屏幕产业是典型的重资产产业,一条OLED产线所需的基础投入动辄就要上百亿元,并且往往投入越多,产线的生产水平越高,产线的生产效率越好。柔宇在2016年投产的产线,尽管一期就要投入60亿元,但相比于大厂们的产线仍存在很大的差距,而柔宇在经营上又实行的是“摊大饼”思维,希望自己能既掌握柔性屏幕的设计开发,又掌握柔性屏幕终端应用设备的开发量产。柔宇在2018年自主研发生产了全球首个柔性折叠手机,并铺设产线实施量产。这就造成了这家资金有限的初创公司,资金极为分散,研发、量产端都不能获得足够的资金,生产效率也无法得到提高。柔宇融到的钱被一批批“摊大饼”式烧完,然后看不到一丝营收改善的水花。
在这种局面下,柔宇的良率一直不能提高。柔宇独立董事刘姝威曾在《拯救柔宇》一文中写到,2021年年底,专业机构对柔宇产线考核出的良率高达81.6%。但据参与考核的前员工表示,由于公司缺钱买部分材料,此次考核的产品全是半成品,这个数字并非最终成品的良率。与业界现在接近90%的成品良率相比,柔宇已经远远落后。柔宇的柔派手机售后不良率也一直居高不下,退货率非常高。
柔宇的研发也没能取得突破。相比于LTPS路线,IGZO路线在电子迁移率上存在劣势,这一方面会降低屏幕使用寿命;另一方面意味着开发者需要为IGZO柔性屏幕设计更大的电子输送管道,这会为IGZO柔性屏幕带来更大的黑边。2018年,手机市场进入了“全面屏”时代,这使得大黑边屏幕愈发得不到市场的青睐。
同期,柔宇曾有机会解决电子输送率的问题,2015年时柔宇就已经着手开发高迁移率氧化物技术,这项技术若可投入量产,能显著提高柔宇屏幕的电子输送效果。2019年前后,技术团队曾向刘自鸿提出,高迁移率氧化物的量产开发资金需要超过1亿元。但创始人刘自鸿认为,对公司而言更重要的是“活下去”,现有迁移率已经能保证量产,而造出能快速商业化的产品才是更重要的。柔宇放弃了技术跃迁的机会,而其他柔性屏厂商则在不断技术迭代,在选择错误的局面下,柔宇丧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刘自鸿也被质疑是公司发展的禁锢,一些接近柔宇人士认为他管理能力有缺陷。刘姝威曾评价:“刘自鸿的问题出在企业业务超出了他的能力圈,他是一位科学家,不具备经营管理企业的基础和能力。”一位离职人士评价:“在柔宇的决策制度里,其他人没有任何说NO的权力,一切都由刘自鸿决策。”刘自鸿不仅主导了柔宇高投入“摊大饼”、放弃技术升级两项错误决策,还多次放弃了柔宇“逃生”的机会。
2014年,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曾有意投资柔宇,但刘自鸿认为价格过低没有接受,谈判不欢而散;此后刘自鸿又想同意这一条件,但富士康方面再无回复,转而收购了夏普。2020年,柔宇和中兴达成了战略合作,中兴想向柔宇采购时,刘自鸿报出了很傲慢的价格,这使得中兴主动否决了合作。2020年,柔宇还获得了纳斯达克上市的机会,美国券商认为柔宇60亿美元的估值过高,想让柔宇主动降低估值,结果刘自鸿强硬否决,最终美股上市计划搁浅。2022年,深圳市国资委帮柔宇引荐了一家产业资本,这家资本融资的前提条件是,刘自鸿保留股份退出管理层,然而刘自鸿坚决不同意这个要求。
大环境不佳也是柔宇离场的一大背景,柔性屏幕市场也一直没有迎来需求“井喷”。折叠手机在整个智能手机市场中的份额仍然较小,并未能激起消费者强烈的换机欲望。TrendForce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折叠手机市占率仅为1.4%;IDC数据显示,2023年折叠手机在中国的市占率仅为2.4%。
目前,刘自鸿被质疑卷款跑路。尽管刘自鸿在中国已被限制高消费、限制出境,但是他早已提前去往美国。8月30日晚,刘自鸿和他的前秘书被拍到现身2024美网女单第3轮郑钦文对阵尼迈尔的赛场观众席。
柔宇员工们则面临着讨薪的未知数。目前,柔宇的员工工资已被累计拖欠超过20个月,而柔宇的资产被法院认定为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一位柔宇显示的员工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由于柔宇显示的资产价值极可能不足以清偿抵押债权人的债权金额,这意味着在柔宇显示的资产被拍卖、抵押债权人获得赔偿以后,职工债权很有可能得不到偿付。柔宇部分员工坚守到现在,才保障了柔宇显示生产线的价值。
柔宇员工们的薪酬,在柔宇偿债中处于怎样的优先级,还需要等待法院裁定。广东省破产管理人协会债务重组与预重整专业委员会主任邓培启律师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企业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后,管理人会接管,并通知债权人申报债权,将债务人财产变现依法分配给债权人。职工债权无需申报,由管理人查实统计后向职工和债权人公布,有异议的向管理人要求纠正。职工债权享有优先受偿权,优先于税收债权和普通债权清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