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我来取我和秦团长的结婚报告。”
赵书记瞅了他一眼,挺惊讶地说:“昨天才交上来呢,领导还没批呢,咋现在就要拿走啊?”
顾廷随口编了个理由:“里面家庭背景信息有点问题,我们重新弄一份再给您。”
赵书记点点头,把报告递给顾廷,又停了一下问:“小顾,秦傲霜和谢铭宇,他俩以前认识不?”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赵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才是傲霜的未婚夫,她总和其他男的走那么近,影响不好,我找机会和她说说。”
顾廷苦涩地笑了笑:“谢谢赵书记。”
出了军营,顾廷就把结婚报告撕得粉碎。
几个小时前,在县卫生所。
顾廷在病房醒来,未婚妻秦傲霜坐在床边。
看到顾廷醒了,秦傲霜微微皱了下眉头:“醒了?”
顾廷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没劲儿,腹部旧伤还隐隐作痛呢。
“铭宇在隔壁呢,你既然没事了,就去给他道个歉。”秦傲霜语气强硬,冷艳的脸上还有点不耐烦。
听到这个名字,顾廷瞳孔一缩,他突然想起落水前的事了。
是谢铭宇把他推下水的,然后自己也跳下去,还大声呼救。
秦傲霜从远处跑过来,着急忙慌地跳进河里,毫不犹豫地朝着谢铭宇游过去了。
顾廷昏迷前,看到谢铭宇把手搭在秦傲霜肩上,还冲他露出得意的笑。
顾廷冷冷地说:“凭啥我要给他道歉?”
秦傲霜看顾廷这态度,眉头皱得更紧了。
“铭宇都和我说了,你们在河边起了争执,是你把他推下水的!你不该道歉吗?”
顾廷都气笑了:“是他推我下去的,他还倒打一耙?不然我咋也掉水里了?”
秦傲霜那张清冷秀丽的脸,慢慢地有了愠怒的神色,她压着声音说:“肯定是你看到我跑过来,想蒙我,自己也跳下去了!顾廷,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还撒谎成性了?”
顾廷苦涩地笑笑。
自从秦傲霜的青梅竹马谢铭宇来军营当护工,他这个未婚夫就快没啥地位了。
他也和秦傲霜说过,自己对她照顾谢铭宇这事不满意,可每次换来的都是秦傲霜发火,还指责他无理取闹。
这次,顾廷是真累了。
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往下沉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
这时候,一个护士进来了:“秦团长,隔壁床的谢同志醒了,非说要见你。”
顾廷摆摆手:“你去吧,我没事。”
秦傲霜有点意外,但很快满意地点点头。
“顾廷,你总算懂事了。我先去铭宇那儿,晚些你得过来道歉。”
秦傲霜走了,好久都没回来。
顾廷不想等了,决定去办出院手续。
路过隔壁病房的时候,门开着,顾廷看到秦傲霜坐在谢铭宇床边。
她皱着秀丽的眉头,眼睛里全是担忧,平时那冷漠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谢铭宇深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柔情。
这时医生走过来,看到顾廷很惊讶。
“你身子还没好呢,咋自己下床了?快回去躺着!你在冷水里泡那么久,身上弹片造成的旧伤复发了,得好好养着。”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谢铭宇,医生皱了皱眉。
“谢同志,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呛了几口水,根本不用住院。”
“现在全身检查都按你要求做完了,你还不走,这不是浪费医疗资源嘛?”
谢铭宇脸有点红,还没等他说话,秦傲霜就冷脸了。
“大夫,铭宇身子虚,住院观察几天怎么了?”
“再说了,铭宇是军队护工,我都和你们院长打过招呼了,还轮不到你来管!”
医生无奈地走了。
秦傲霜向来铁面无私,以前家里亲戚找她办事,都被她吼回去了,现在为了谢铭宇,连自己的原则都不管了。
顾廷笑着摇摇头,正要走,被秦傲霜叫住了。
“你忘了你来干啥的?道歉!”还是那命令的口气。
“我不会向他道歉的。”顾廷没管秦傲霜那瞬间恼怒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病房,顾廷就去办出院手续了,不管医生怎么劝,他都要走。
出院后,顾廷直奔军营,拿回了结婚报告。
顾廷回到家没多久,秦傲霜就搀着谢铭宇回来了。
看到顾廷,秦傲霜很诧异:“你怎么提前出院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住几天吗?”
她像是又想到了啥,板起脸来:“你现在能出院,看来是没啥事,可怜铭宇被你害成这样!快去给他赔礼道歉!”
顾廷心里冷笑,秦傲霜给谢铭宇办出院的时候,都没想着问问他的情况。
要是她问一句,就知道他身体还很虚弱,是不顾医生劝阻强行出院的。
“明天是父亲的忌日,我要去扫墓。”
秦傲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那我和你一起去。”
“看在你父亲的份上,道歉就算了。不过铭宇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带他回家住几天,你得尽到丈夫的责任,照顾好他。”
“他身子受凉了,要住南向主卧,咱们搬到客房去。”
顾廷无所谓地点点头。
秦傲霜挺满意:“这次落水后,你性子温顺多了。你记住,在军营长官最大,在家里我最大,我的命令你得服从。”
“现在赶紧去厨房做饭,多做几个拿手菜,招待好铭宇。”
反正都要走了,不差这一顿饭。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给秦傲霜做饭,现在给她心上人做一次,也没啥。
顾廷不想惹事,就点点头进厨房了。
顾廷拿出菜盆想洗菜,手刚伸进水里,就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冻得直哆嗦。
天气其实不冷,可顾廷身体还没恢复呢,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凉水。
顾廷咬着牙,弯腰去拿暖水壶。
结果暖水壶是空的。
他脸色苍白,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出厨房。
“傲霜,你能帮我打点热水吗?”
秦傲霜看到顾廷这样,眉头一皱。
“你别装了行不行?这才几月份,用啥热水?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做饭!铭宇是病人,不能饿着!”
顾廷咬着嘴唇,最后啥也没说。
他也是病人啊,为啥秦傲霜就想不到呢?
其实不是想不到,就是不在意呗。
顾廷硬撑着,拖着虚弱的身子,做好了三菜一汤。
顾廷去卧室叫他们吃饭。
却看到秦傲霜正端着个搪瓷缸,拿着勺子小心地喂谢铭宇喝东西。
谢铭宇眼尖,看到顾廷了,怯生生地说:“顾廷哥,谢谢你给的红糖,不过你不用这样,都是我不好,和傲霜走太近,顾廷哥才会生气推我下水的。”
顾廷这才看清,搪瓷缸里是红糖水。
“什么红糖?”顾廷很疑惑。
在80年代,红糖可不好找呢,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咋会给谢铭宇?
秦傲霜说:“顾廷,是你受伤那次,叔叔婶婶来看你,给我们带的半斤红糖。”
顾廷气得气血上涌。
“秦傲霜,你太过分了!你知道我叔婶家穷,这半斤红糖他们攒了好久,我一点都不舍得用,全留给你了,你居然给别的男人?”
秦傲霜脸色铁青:“顾廷,你咋这么小气?铭宇身子弱,不像你身体好,不就半斤红糖,给他补补怎么了?”
顾廷咬紧牙关,他眼前浮现出叔叔婶婶苍老的脸和长满老茧的手,想起他们求遍街坊邻居才借到红糖票。
秦傲霜看顾廷一脸委屈,更不耐烦了。
“你既然是团长丈夫,也算半个军人!就一点红糖都舍不得,你懂不懂先人后己的道理?”
谢铭宇适时地用虚弱的声音说:“对不起,姐夫,我身子弱,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廷握紧拳头,声音颤抖地说:“医生说了,我在冷水里泡那么久,腹部旧伤复发了,这红糖我都舍不得动。”
顾廷腹部又一阵绞痛,他捂着肚子。
三年前,在部队演习的时候,一把手枪炸膛了。
顾廷想都没想就扑上去护住了秦傲霜。
秦傲霜没事,顾廷腹部却被弹片刺中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就因为这个,顾廷只能离开一线,在部队干些后勤工作。
看到顾廷的动作,秦傲霜嫌弃地皱眉:“一点小伤,都三年了,你还没完没了?咋就这么娇贵,还要喝红糖水?”
顾廷不说话了,他知道说啥都没用。
在秦傲霜心里,丈夫永远是排在最后的。
第二天,秦傲霜和顾廷准备好扫墓的东西,正要出门,谢铭宇突然晃晃悠悠地走到卧室门口。
“傲霜,我头好晕……”
话还没说完,就往秦傲霜身上倒。
“铭宇,你怎么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秦傲霜平时很冷静,是军营里不苟言笑、杀伐果断的冰山美人团长,这时候都着急得声音变样了。
她搀住谢铭宇,刚要往门口跑,突然想起啥,停住了。
“你先自己去扫墓,等铭宇没事了,我就去找你。”
秦傲霜急匆匆地走了。
顾廷一个人来到烈士陵园。
看着遗像上慈爱又威严的父亲,顾廷忍不住心中的愤懑,眼泪流了下来。
“父亲,对不起,我要违背您的遗愿了……”
顾父和秦父是战友,十年前,在国外战场上,顾父用生命救了秦父。
临死的时候,顾父把儿子顾廷托付给秦父,希望他能照顾好。
等顾廷和秦傲霜成年后,秦父就给他们定亲了,也算是完成战友的遗愿。
顾廷早就喜欢这个冷艳的美人姐姐,没说啥就同意了。
可秦傲霜心里有别人,就是和她青梅竹马的谢铭宇。
后来谢铭宇攀附上省城有钱人家的小姐,入赘过去了。
秦傲霜心灰意冷,才同意了父亲的安排。
几个月前,秦傲霜听说谢铭宇过得不好,被大小姐踹了,就拼着被处分的风险,把谢铭宇调回本地,安排在自己身边当护工。
“父亲,我被西北科技大学的材料专业录取了,我决定去读书。”
顾廷拿出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
秦傲霜老嫌弃他学问不高,恢复高考后,他一直瞒着秦傲霜偷偷复习,想给她个惊喜。
他本来报的本地大学,结果被调剂到千里之外的西北科技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后,顾廷本来打算不去上学了,就和秦傲霜好好过日子。
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顾廷在烈士陵园坐到天黑,秦傲霜都没来。
他回到家,家里没人。
顾廷也不太在意,就趁这个机会收拾行李。
顾廷从衣柜深处翻出一堆票证,想给秦傲霜留一部分,自己拿一部分。
数着数着,他愣住了,自己攒了好久的一沓布票没了。
正想着是不是放错地方的时候,秦傲霜和谢铭宇回来了。
看到谢铭宇身上崭新的羊毛大衣,顾廷就明白了。
看到顾廷拿着票证发呆,秦傲霜皱眉了。
“你翻这些东西干啥?没事就去给铭宇炖个鸡汤。”
顾廷冷笑一声。
“要不是我翻了,家被偷光了都不知道。”
秦傲霜生气了,提高声音说:“什么叫偷?不就几张布票吗?铭宇落水受凉了,需要保暖,你连件衣服都要计较?”
“秦傲霜,”顾廷缓缓地说,“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你说我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结婚的时候给我置办一套。这些布票,我们攒了一年呢。”
秦傲霜愣住了,她确实把这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她看到顾廷穿着一件颜色很旧的棉袄,穿了好多年了,好几处都开线了,棉絮都露出来了。
秦傲霜轻咳一声,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顾廷,作为军属,你得有舍己为人的觉悟。这次你就委屈一下,衣服以后我补给你。”
顾廷冷笑,他和秦傲霜,没以后了。
谢铭宇可怜巴巴地说:“傲霜,你们别为我吵架。要不把我这件衣服给姐夫穿吧。”
顾廷抢在秦傲霜前面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穿吧,我不要别人穿过的东西。”
“我有事要出门,你们聊。”
“顾廷!”秦傲霜责备地喊,“铭宇是咱家的客人,你什么态度?”
“还有,大晚上你出去干啥?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去鸡圈抓只老母鸡,给铭宇炖汤补身子。”
顾廷这次没听她的。
“我说了我有要紧事出门,你要是心疼谢同志,就自己做吧。”
这些年秦傲霜被他照顾得啥都不用干,哪会炖汤啊?
眼看秦傲霜要发火,顾廷没理她,直接出门了。
顾廷没骗秦傲霜,他真有要紧事。
他要去买去兰城的火车票。
火车班次少,运力不足。他在冷风中排了一夜队,才抢到一张三天后的卧铺票。
顾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秦傲霜的怒火。
“你一晚上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铭宇觉得你是因为他才生气跑出去的,他找了你一整晚!”
“天黑路滑,铭宇还摔了一跤,你知道多危险吗?”
顾廷看向卧室,谢铭宇正捂着脚踝,一脸痛苦。
他虚弱地说:“傲霜哥,你别怪姐夫了。都是我身子不好,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姐夫才生我气的。”
秦傲霜脸色阴沉。
“顾廷,我命令你,去给谢铭宇道歉。”
顾廷笑出声了:“命令我?你以为这是在军营呢?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下属!”
“顾廷,作为军人,我有责任管理好家庭,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不能和一个善妒的男人结婚,你不道歉,我现在就去把结婚报告拿回来,婚约取消。”
谢铭宇眼里闪过一丝高兴,他捂着脚踝的手松开了,顾廷看到那里根本没红肿。
顾廷握紧拳头,他没想到秦傲霜会拿这个威胁他。
要是秦傲霜去找赵书记,就会知道他已经拿回结婚报告了。
那样的话,他上学的计划就暴露了。
虽然他不知道秦傲霜到底愿不愿意让他走,但他不敢赌。
一个团长,有好多办法能拦住他。
顾廷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还有三天,他不能拿前途开玩笑。
“好,我向他道歉。”
秦傲霜神色缓和了。
“我就知道你懂事。只有明事理、大度谦让的男人,才配做我丈夫。”
顾廷走到谢铭宇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谢同志,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嫉妒离家出走。以后不管秦傲霜怎么关心你,我都不会介意了。”
秦傲霜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她点点头:“很好。顾廷,你放心,我还是会和你结婚的。”
顾廷眼神空洞地点点头。
谢铭宇努力挤出个笑容,眼里却一片阴郁。
离开的日子快到了,顾廷去供销社,想买点大学报到要用的东西。
“同志,麻烦给我拿个暖水壶。”
售货员刚要去拿,旁边出来一个人拦住了。
“我和这位同志认识,我来接待他吧。”
顾廷一看,是谢铭宇的妹妹谢兰兰!
他早就听说谢兰兰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出去打工都没人要,怎么在供销社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谢兰兰?你怎么在这儿工作?”
谢兰兰抱着胳膊,嘴角带着讥讽的笑。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是傲霜姐帮的忙。怎么,你作为她爱人,连这都不知道?”
顾廷愣住了,心里一阵酸涩。
父亲去世后,叔叔婶婶一直把他当亲儿子。
和秦傲霜订婚后,他看叔叔婶婶日子穷苦,就问秦傲霜能不能给他们安排个活儿。
哪怕是在部队打扫卫生、做饭也行啊,总比种地强。
秦傲霜严词拒绝了。
“我是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