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科技企业换帅往往意味着企业面临着重大的战略调整。
6月4日，全球最大的专业集成电路制造服务企业台积电在股东大会上宣布，总裁魏哲家正式接替刘德音担任董事长一职，台积电进入由魏哲家全面掌舵的时代。
作为英伟达、苹果、AMD等科技企业的长期供应商，也是中国台湾最大的支柱性产业企业，此次换帅让台积电成为各企业、媒体关注的焦点。而这位头发花白、戴着方框眼镜，年龄比前任董事长刘德音还大一岁的接班人，也成为焦点人物。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换帅决议，背后却暗藏玄机。魏哲家在参加记者问答时表示，希望客户能与台积电共同分担一些更高的成本，似乎暗示台积电代工价格即将上涨。
市场马上给出积极反应。美东时间6月12日收盘，台积电股票创下历史新高，收盘报172.98美元（约1254元人民币），涨幅为4.39%，总市值一度超过9000亿美元。当日，台积电向媒体回应：“公司的定价始终以策略导向，而非以机会导向，公司会持续与客户紧密合作以提供价值。”
1 从“台湾半导体教父”到“双首长制”
从“小作坊”发展为全球晶圆代工巨头，台积电走了近40年。
1985年，台湾工业技术研究院院长张忠谋发现，传统半导体行业面临高额成本投入、灵活性和响应速度不足、管理复杂等设计与制造一体化模式下的局限性，便萌生出将设计和制造分开的想法。1987年，专门从事芯片制造和封装测试的台湾积体电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台积电Tsmc）应运而生。
初创阶段，英特尔、IBM等IDM（垂直整合制造）公司的技术封锁和专利壁垒，让台积电不得不从零开始建造自己的半导体制造技术平台，提高晶圆良率、减少缺陷密度、开发更精细的制程节点都是当时面临的技术难题。同时，张忠谋还要想方设法说服半导体设计公司信任代工模式，与IDM公司“抢蛋糕”。双重挑战下，台积电通过持续投资研发、吸引大型客户合作，在半导体代工市场站稳脚跟并不断扩张。
进入21世纪后，半导体行业高速发展，台积电开始加速全球布局，在中国大陆、美国、日本、欧洲多地设立工厂。从28纳米到16纳米再到如今的3纳米及以下先进制程量产，改写了半导体游戏规则的同时，也最终确立了半导体行业头号代工厂的市场地位。
被称为“台湾半导体教父”的张忠谋曾在2005年卸任台积电CEO职位，但2009年金融危机时再次回归帮助台积电渡过难关，直至2018年正式退休。此后，台积电便开始“双首长制”，刘德音与魏哲家共同带领台积电向前发展。
据媒体报道，“双首长制”期间，刘德音负责统筹全局战略、沟通政府关系、对董事会负责等；魏哲家负责具体的公司业务执行、生产运营、订单管理，即刘德音主外，魏哲家主内。在两人能力和性格互补的带领下，台积电的业绩在不断攀升，开创了台积电“最辉煌的十年”，更是从三星手中拿下高通和英伟达两大头部客户。
台积电财报显示，2022年全年营收为759.36亿美元，同比增长33.61%，归母净利润340.97亿美元，增长59.65%，市值在六年间增长了近两倍；2023年，受半导体行业供需关系影响。台积电结束了13年营收连涨的历史，总营收为693.5亿美元，同比下降8.67%；不过，2024年再次恢复生机，财报显示，Q1台积电总营收为188.51亿美元，同比增长12.68%。
2 “最佳CEO人选”魏哲家
魏哲家拥有耶鲁大学电机工程博士学位，其职业生涯开始于德国仪器，担任技术研发团队研究员时积累了许多技术研发经验。随后，他还担任过意法半导体逻辑暨SRAM技术开发资深经理、新加坡特许半导体公司资深副总经理。名校毕业、海外工作经历、技术专家转高层管理者，魏哲家拥有最典型的科技企业高管履历。
1998年进入台积电后，魏哲家最初在技术岗位发光发热，将制程的良率提升至0.13微米；负责台积电首座8英寸晶圆厂升级项目，成功开拓出台积电的晶圆厂用于生产指纹识别、微控制器单元、穿戴设备的感光元件以及汽车电子等产品，让台积电在当时20多个半导体代工厂中脱颖而出，魏哲家也因此“一战成名”。
台积电前共同营运长蒋尚义曾这样总结魏哲家的优点，一是愿意诚恳地与对方沟通，二是会照顾双方利益，实现双赢。在魏哲家获颁名誉博士学位典礼上，张忠谋更是表示，他在台积电担任的角色和贡献实际上超越了传统CEO的职责，“总裁”这一称号当之无愧。尽管张忠谋退位后刘德音成为台积电董事长，但主管内部事务的总裁魏哲家实际掌握更多公司经营实权。
进入台积电26年、担任过6年总裁、被张忠谋评价为“准备最齐全的CEO”的魏哲家，无疑是台积电目前的最佳人选。
3 AI时代，“巨轮”迎来新机遇
截至美东时间6月17日收盘，英伟达市值达到3.22万亿美元，一个月股价累计上涨超40%。而和它深度绑定的台积电，以177.24美元的好成绩收盘。摩根士丹利上调台积电目标股价，AI利好信号、涨价、苹果订单等都成为其上涨前景。
这轮由AI驱动的全球数据中心建设，为台积电带来巨大的红利。半导体研究机构TechInsights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数据中心GPU总出货量达到了385万颗，相比2022年的267万颗增长了44.2%。其中，英伟达以98%的市场份额稳居第一，而英伟达所有GPU芯片均由台积电代工。
魏哲家似乎接手了一把好牌。
毫无疑问，AI的发展将推动2024年芯片行业的复苏。业内预计今年全球半导体市场增长10%，而芯片制造领域增长10%~20%左右，魏哲家则表示，无论是技术加工领域，还是市场占有份额，台积电依然处于绝对的领先地位，全年营收预计增长在20%~25%之间，而且未来几年情况依旧乐观。
信心自然来自订单。据台媒报道，在AI服务器、HPC应用与高阶智能手机AI化的驱动下，苹果、高通、英伟达、AMD等四家大厂一举包下台积电3nm家族制程产能，客户订单已经一路排到2026年。业界透露，台积电3nm家族总产能将持续拉升，预估月产能有望拉升至12万片~18万片。台积电2024年第一季度财报也显示，最先进的3nm工艺营收占比为9%、5nm占比升至37%，整个先进制程收入占比超过50%。
不过，以往的FinFET制造工艺从14nm推进至7nm似乎已经走到极限，朝着更小更精的方向研发才能守住第一的“宝座”。
“摩尔定律”放缓后，台积电也在持续突破。近日，台积电资深副总经理暨副共同首席运营官张晓强在2024技术论坛上宣布，台积电已经在实验室做出CFET（互补式场效应晶体管），并计划将CFET导入下一代先进逻辑工艺中。三星、英特尔这两家芯片巨头也在积极开发CFET。
CFET采用三维集成，将nMOS和pMOS晶体管垂直对齐并堆叠在一起。这种排列方式极大节省了芯片表面面积，实现在相同面积内集成更多晶体管，或者在相同晶体管数量下减小芯片尺寸。据此前IMEC公布的技术路线图，采用CFET后的芯片工艺技术将在2032年有望实现0.5nm，2036年实现0.2nm。
封装技术也是台积电的优势所在。台积电拥有CoWoS、InFO以及3DFabric平台下的一系列技术，其中最为人所知的便是CoWoS。这是台积电早期研发并成功商业化的3D IC封装技术之一，适用于高性能计算与AI应用。
据台积电方表示，2027年将开发一项新的CoWoS技术，能够实现超大规模的封装尺寸，比如120x120毫米的设计，支持功率处理能力可达数千瓦。
4 前路“危机四伏”
当台积电这艘“巨轮”乘着AI东风驶向广阔大海的同时，看似一帆风顺的航程途中，却可能危机四伏，尤其是难以控制的地缘政治、愈发缓慢的摩尔定律以及进展不顺的赴美建厂计划，将是横亘在面前的“三座冰山”。
一位台积电前高管表示，魏哲家和刘德音都不是政治家，但在未来，地缘政治是公司领导人始终需要应对的关键不确定因素和艰难任务之一。
“科技铁幕”下，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将华为等中国企业列入制裁名单。台积电作为华为供应商之一，其大陆工厂自然也难以幸免。直至近期，台积电获得美国商务部无期限的出口许可，此前的出口管制暂时取消，台积电大陆工厂才得以“解禁”，但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台积电如何在中美两国之间“斡旋”，依然是魏哲家面临的巨大挑战。
愈发缓慢的“摩尔定律”亦是台积电面临的“第二座冰山”。
所谓“摩尔定律”，是指在集成电路领域，当价格保持恒定时，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晶体管数量大约每18至24个月会增加一倍，相应的算力也会提升一倍，同时价格下降为之前的一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摩尔定律所描述的指数增长开始面临物理和技术的极限。
谷歌Milind Shah在IEDM 2023短期课程中曾验证，自台积电2012年量产28nm工艺技术以来，1亿个栅极单位晶体管成本不仅没有变便宜，反而有所增加。三维半导体集成公司 MonolithIC 3D 首席执行官Zvi Or-Bach在2014年提交的分析报告也显示，每个晶体管成本在28nm时就已停止下降。
如何在保持低成本的前提下进一步缩小晶体管尺寸，是魏哲家需要面对的技术创新难题，这也许是其暗示台积电涨价的原因。
今年4月8日凌晨，美国商务部发布公告声明，计划向台积电提供66亿美元的直接资金补贴，并提供高达50亿美元的低成本政府贷款，用于其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建设先进半导体工厂。台积电“赴美建厂”再度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补贴方案正式公布后，台积电透露将在当地设立第三座晶圆厂，预计将导入2纳米芯片制程工艺，计划在2028年开始生产。
但“赴美建厂”对台积电来说，并不轻松。
早在2020年5月，台积电就宣布赴美建厂计划，项目进展却一直不顺利。据外媒报道，台积电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厂建设的第一工厂芯片将延迟到2025年量产，而第二家工厂的运营时间更是延迟到了2027年或2028年。因此，也有业内猜测，刘德音是在工厂出现重大延误和成本超支后被迫退休。
无论何种原因，权力交接后，这一问题顺理成章转接到魏哲家手上，企业经营、市场环境，还是技术创新，掌舵这艘“巨轮”的难度将越来越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T时报”（ID：vittimes），作者：沈毅斌，编辑：郝俊慧、孙妍，36氪经授权发布。
